大渠攻势愈发凶猛，赵归承也愈加暴躁，短短数日，殿前伺候的宫人已经有好几个变成他的剑下亡魂。

他日日都到我宫中，要瞧着我这张面皮才能入睡。

夜里噩梦缠身，小声叫着岳夷辛的名字惊醒，我才发现，赵归承也在做噩梦，也会同我一样，那样痛苦，又那样缱绻地喊一个人的名字。

颤抖的双手在他脖颈前停下，我差点要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掩面而泣，在他一声接着一声的「阿朔」里痛彻心扉。

赵归承，若是重来一次，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

那个冬日格外漫长，岳夷辛说过的春天迟迟不来。

元朔不再流连烟花酒地，除去帮父亲处理事物，反而同赵归承有了更多时间私会。

我同赵归承见过几次，和元朔一起，不至于窘迫，更像是多年友人相见。

他们自始至终不知道我为何执意退亲，我随口扯谎，说突然发现自己只是把赵归承当哥哥，我将来还是要嫁个自己喜欢的郎君比较好。

元朔拍手叫好，说早就让我看清楚他是什么人了，坏人，不能嫁的。

我笑而不语，心想我是不想嫁了，可有的人愿意嫁呢。

赵归承给元朔捻去衣领上的草屑，头回笑的那样鲜活，同我说：

「那说好了，往后我就把你当亲妹妹看。」

我点头，元朔也跟着偷笑。

他们未曾同我言明过彼此的关系，我也不说，就当他们是一对好友相待。

有时他俩吵嘴，元朔坏脾气的将人赶走，揪着我给他唱曲儿。

我怎么也哄不高兴，还得赵归承来他才重新展露笑颜。

不管谁对谁错，赵归承总是最先低头的那个。

我故意跟元朔说：「这般娇气，担心他厌烦你。」

下一刻他手上的橘皮就会砸过来。

赵归承则是好脾气的笑笑：「我自是一辈子都不会厌烦阿朔的，还望他不要嫌我无趣才是。」

就是这样，我才会错觉，他们真的会一生一世一双人走到白头。

元朔那欠打的笑爬上面庞，我嗤他一声后蹦跳着离开。

「小瘸子好好走路啊……」

身后的声音一直跟着我，直到打开门看见岳夷辛。

她最近随岳老将军在营中练兵，瘦了不少，也晒黑不少，但一得空就爱往我这跑是一点儿都没变。

回到屋中，她从怀里掏出海棠糕，我就着水吃下一块。

看她累的厉害，就唱曲儿哄人小憩。

「元淑，你唱的真好听。」

我当然知道，元朔可说过，我比那些名角唱的都好呢。

她睡的好沉，我瞧着那海棠糕，想着等她醒来，我就告诉她。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东西，日后要带，就要给我带城西巷尾牛婶家的果枣糕。

谁知她刚醒，将军府的人就寻来了。

耳语几句过后，岳夷辛随人匆匆离开。

桌上那海棠糕没人理会，岳夷辛也没再来。

我还记得那年大渠遣来使者，为两件事。

一为兰芷公主送嫁，嫁的是太子赵归承。

二为渠三皇子求娶，求的是心上人岳夷辛。

大渠国力强盛，军中铁骑所向披靡，两朝虽已建邦交，但大乾一直处在被动位置，近十年来边陲百姓时常被大渠兵痞侵略骚扰，没想到现在欺负到皇城来了。

这一出强买强卖，我朝虽有一战的可能，到头也不过两败俱伤。

主战乃下下策，大渠主动议和，陛下欣喜，当即就要将事情应下。

岳老将军不忍独女流落异国，拼死谏言，陛下念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及军中威望，用十座城池换岳夷辛。

遵陛下旨意，太子赵归承迎娶大渠兰芷公主为太子妃。

一起的还有另一卷，岳家嫡女岳夷辛心悦太子赵归承已久，长跪请旨相嫁，陛下被其诚心所动，允之。

听闻此事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不止我，还有元朔。

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成泡影，我盼着的那个春天也不会再来。

赵归承再未出现过。

元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衣裳空落落的都要挂不住。

母亲心疼的不行，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

等他睡下又与我说些悄悄话。

「淑儿，我从前还以为岳将军心仪朔儿呢，日日往府上跑，原来不是人家喜欢他，是这臭小子单相思啊。」

「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子了，为个女子要死要活的，我的淑儿，你可不能学他。」

我点头。

「好，我不学他。」

他好歹同赵归承心意相通过，难过伤心是应该的。

我同岳夷辛不清不楚，我连要死要活的资格都没有。

我知道元朔去找过赵归承，最后不欢而散。

他愈发消瘦，独自坐在窗边发呆，像是一盏将要燃尽的孤灯。

这时，我开始怀念从前放荡不堪的他。

至少那个时候，他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

「哥哥，你别吓我。」

我伏在他膝头，祈求他不要丢下我。

元朔揉着我的脑袋，疑惑发问「小淑儿，春天来了，那海棠树怎么还不抽芽？」

我不知道，老军医明明说过，春天来了，它就会活过来的。

「等再过几日，它就活了。」我这样同他讲，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只是又恹恹的趴回窗边，眼睛不眨的盯着那老棠已经枯死的躯干。

我想起前几日，在府外见到岳夷辛。

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见她在府外徘徊，欢天喜地跑去才发现来人神色憔悴。

我们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我也知道她忙着军中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然而询问还未出口，她先说话了。

岳夷辛说：「元淑，不打仗了。」

我好开心的。

可是她又说：「我要同太子成亲了。」

「我……」本来应该说些什么的，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岳夷辛眼眶通红「元淑，陛下用十座城池换我留下，元淑……」

「你知道那是用多少将士的命换来的吗？」

岳夷辛哭了，我第一次见她哭。

「元淑，我宁愿去死啊。」

她在我面前哭得那样脆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

岳夷辛是武将，她见过太多生死，十座城池需要用何其多的尸骨堆积，她最清楚不过。

正是因为清楚，她才这么痛苦。

岳夷辛被这十座城池困住。

她的抱负，她的理想，她想要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从此之后，岳夷辛不再是岳夷辛。

她这样高傲的人，一样挣脱不出命运的玩弄。

我突然懂得了岳夷辛，也就变得同她一样疼。

谁可以来救救她，谁可以来救救我们。

「岳夷辛。」

「岳夷辛……我……」

我只是看着她，连流泪也静默。

她走时留下手书一封。

「从今以往，与君绝，莫思量，珍重，珍重。」

他们成亲那日我乔装去将军府观礼，可是人好多，纵使我努力笑的那么开心，最后也没能到她跟前去。

等装着她的喜轿远去，周围人声鼎沸，说不愧是大户人家，排场就是大，我却突然蹲下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那样笨拙地对我好。

我们未宣之于口的情谊，连同那个春日一起被埋葬。

小说《我的未婚夫君一心只想做我的哥夫》 第6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