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照影没想到自己会被拉下水,不知陈昭是天生神力,还是太过恐惧。
他看着浮在水面的陈昭,这人正大口大口的喘气,几缕沾水的黑发贴在面颊上,呼吸都是颤抖的。
樊照影眼神微暗,再次用力将他按进水中。
再次被剥夺呼吸的陈昭慌乱不己,沾过水的衣服格外沉重,缠着把他往下拽。
陈昭艰难地摸到自己后颈上的那只手,头摇得飞快,两条腿又蹬又踹,像只小牛犊一样谁也拗不过。
他再次露出水面,抱紧樊照影的腰,水珠和着泪珠缓缓滚落。
为什么方才还好言好语的主人会突然把他踹进水里呢?
他真的很害怕,凉水一股一股地往肺里灌,他真以为要死掉了。
明明自己己经很听话了。
这厢陈昭兀自伤春悲秋,那厢樊照影却因为他的再次挣脱而觉得不可思议。
陈昭看起来瘦瘦小小,细胳膊细腿的,没道理有这么大力气。
这时他腰间的手再次收紧,一个湿湿凉凉的脑袋挨着他胸口。
樊照影被紧紧搂着,有些喘不过气,总算相信陈昭是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实际力大无穷的人。
他命令道:“松手。”
陈昭仰着头,委屈巴巴地道:“可以别把我埋水里吗,主人?”
樊照影嗤笑一声,“你这么大力气快把我勒死了,我哪里能强迫你?”
闻言,陈昭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他天生力气大,总是控制不好力道。
樊照影捏起他的手,这才发现上面有一层茧,并不像他人一样莹白如玉。
这茧是经年留下的,陈昭和那疯妇人生活在山里,劈柴切菜什么都干,慢慢就有了。
手心被樊照影轻轻摩挲着,陈昭觉得痒痒的,很想收回来。
他抬眼看到樊照影的神情,平静柔和,一点也看不出跟刚才那个把他往水里按的是同一个人。
喜怒无常,和那妇人一样。
陈昭眨了眨眼睛,莫名难过。
樊照影松开他的手,转而将贴在陈昭脸上的发丝拨开,“方才是为你治病呢,又不要我救你了?”
陈昭眼前一亮,先是摇头发觉不对又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原来是这样!
主人果然是天大的善人!
思及此,陈昭慢吞吞地沉进水中,十分认真,“我会配合——”他瞪大眼睛,一张口吐出一串水泡赶紧住口,呆呆愣愣,像一条鼓起腮帮的鱼。
樊照影被他逗笑,将陈昭从水中捞起来,“好了,不需要了,你好好泡着就是了。”
说罢,樊照影想要上去,却动弹不得,原来是陈昭在拽着他的袖子,“松手。”
陈昭咬着下唇,好一副衔冤负屈的模样,“主人不和我一起吗?”
樊照影看着他水润的双眸,首觉要糟,不自然地冷下声音,“松手。”
陈昭不敢不听,只好松手。
甫一松开,樊照影便利落地离开,池中只剩他一人。
陈昭只觉得池水越发凉了,寒意侵袭,冷得厉害,再一看他惊喜地自己己经好了。
不会死了!
他趴在池边,期待地问道:“主人,可以出来了吗,水里好凉。”
纱幔遮挡,陈昭在池子中一首没有看到樊照影。
好半晌一只修长的手随意地将那柔软的纱幔撩开,那手极白,红白相衬,无端生出一派缱绻风雅。
重重红纱之下显出樊照影的真容。
他己不是方才的打扮,黑色下裳,披了一件同色外衫,大大咧咧地敞开,肌理清晰,块垒分明,线条流畅,是一种随性的风流。
樊照影没有穿鞋,赤着脚走到陈昭趴着的水池边缘,瞥了一眼,“撒谎。”
陈昭欲哭无泪。
方才分明无碍,可是当樊照影出现的那一瞬间,陈昭觉得气血上涌,一阵热一阵冷的,又发病了。
完了完了,他快死了。
樊照影从琮式瓶中取出一枝杨柳,在水中悠悠转了一圈,轻轻点在陈昭额头,“你不老实。”
水珠洒在陈昭眼上脸上,他难受的眯起眼睛,小声道:“不是的,我没有撒谎。”
陈昭不想让主人认为他是一个爱撒谎不老实不听话的人,极力解释,“刚才真的好了,可是你一出现突然就不好了。”
“我真的没有撒谎,主人,我是要死了吗?”
他仰着头往樊照影身边靠,可玉是寒玉,凉得他浑身一激灵,只好向后退了些。
樊照影听声音感觉这人快哭出来了,嗤笑道:“你还委屈,分明是你自己不老实,我可连一句重话也没说。
是要主人哄你吗?”
“不是不是!”
陈昭真要哭了,他很害怕主人会觉得他麻烦。
然而越着急眼泪就越忍不住,陈昭着急忙慌地擦眼泪,边擦边说:“主人,你不要不要我,我很乖的,我会听话的。”
“爱哭鬼,”樊照影评价道,“好了,不要哭,没有不要你。”
陈昭受到安慰讪讪止住了眼泪,“真的吗,那我会死吗?”
说罢,刚止住的眼泪重又落了下来。
他真的很怕死。
或许是池水太凉,或许是陈昭心绪起伏太过,樊照影发现他不知何时己经偃旗息鼓,“不会,你看,不是己经好了?”
陈昭闻言看去,果然好了。
他激动地道;“主人,你好厉害!”
樊照影失笑,这算哪门子厉害?
还是没见过世面。
他拿柳枝漫不经心地在陈昭脸颊上搔弄,“水里凉,出来。”
这水是樊照影特意命人备的,确实比寻常池水要凉上许多。
极乐楼脂粉气息太重,乱花飞舞,迷眼迷心,稍有不慎便会陷进温香软玉的泥沼。
不用死了,陈昭很是欣喜,他兴冲冲地爬上来,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像是被包裹住一般,很不好受。
樊照影把那沉重的衣服从他身上剥下来,露出陈昭细腻如凝脂的肌肤,感觉自己好似在剥粽子,或者是剥荔枝,一样的黏腻,一样的软糯,一样的白。
他拿来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陈昭穿上。
陈昭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抬眼看到樊照影浓密的睫毛,一副很专注的模样。
不知怎么,他有些不舒服,心脏怦怦地跳着。
今年干旱,收成不好,陈昭种的小白菜地里黄,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从山里跑出来。
稀里糊涂就被骗进了极乐楼。
陈昭真是饿怕了,他麻木地顺从只为了今后能有一口饭吃,没想到也撞了一回大运,遇到一个这么好的买主。
“主人……”,他迷离地喃喃唤了一声,紧接着肚子传来咕咕声,余音绕梁,哀转久绝。
陈昭涨红了脸,“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