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里正来了！”
二妹顾蓉的声音传来，顾九死死咬紧干裂苍白的嘴唇，松开抓住死老太婆的手，就一把给她推地上去了。
顾九眼睛发黑，稳住身形靠在墙上。
眼前的麻烦还没解决，她不能倒下！
顾赵氏挣脱开就是扯着嗓子嚎叫，捂着脖子伤口处，连滚带爬地往顾老大身边去。
“杀人了！孙女提刀杀祖母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村子里的人最是八卦，一大堆人跟着里正来顾家看热闹，进门就看见这场闹剧。
冯里正抬脚走进来，他身形清瘦，面色严肃，因处事一向公平公正，所以在村子里威望极高。
顾蓉见自家阿姐脸色不对，赶紧跑过去扶住她，顾九靠在她身上已经缓了过来，方才就是低血糖发作。
“顾赵氏，听说你要卖了三房四个孩子？”
顾赵氏见冯里正来了，面上有些心虚，不过想到这是顾家的事，而后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里正你也晓得，我顾家孩子多，实在养不起了，还不如送他们出去过好日子，而且大伙都看看，这种杀亲祖母的白眼狼！谁敢继续让她睡在身边！”
冯里正扫了眼顾赵氏的伤，手上提着带血的刀的顾九。
顾蓉扶着顾九不服气地辩驳：“冯爷爷，他们要逼死我阿姐，我阿姐也是没法子才反抗的！”
顾家三房的事村里人尽皆知，冯里正虽没全程在场，却对前因后果能猜到个七八分。
“赵氏，你家几个孙子可是养得白白胖胖，匀出几口吃的，给三房几个孩子一条活路又不是难事！”
“顾家老三是个好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如今他为国捐躯，孩子娘也跟着去了，守孝期都还没过，你们就上赶着卖了顾老三的孩子，你和顾有富就不怕遭天谴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在骂顾家一家子狠心。
这会儿子，屋里顾家的人实在坐不住，都出来了。
敢情先前都是故意冷眼旁观。
顾老爷子也就是顾有福，他明显面色不悦：“冯大哥，这是我们顾家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你如果真可怜三房几个孩子，那你就把他们都带走，上你家吃饭去啊！”
冯里正气得说不出话来，顾家人就是一群泼皮无赖！
顾家人不愿意养孩子，要是接到自己家一两天还成，可自家还有几个孩子，三房还有个一岁的奶娃娃，要是自家照顾不周没了，那可就罪过大了。
可要是不解决这事，虽然这次顾家没卖成，指不定还有下次。
冯里正心里犯了难，他来的匆忙，一时间也想不出对策。
顾九瞧见这情形，声音清亮打断道：“冯爷爷，不用你接济我们，只求冯爷爷为我们姐弟四人分家，以后我们与顾家人断亲，生死由命！”
“顾九，你要分家？”冯里正紧皱眉头，心里也开始思索。
顾家三房最大的顾九也才十岁，剩下的一个八岁，一个四岁，还有个没断奶的小男娃。
分了家后，家里又没有大人，几个孩子就算再能干，他们又能活几日？
可不分家，顾有富两口子早晚都得把几个孩子卖了。
“你个死贱骨头！还想分家？你生是顾家的人，死也是顾家的鬼，想撇干净关系想都没别想！”
顾赵氏眼珠子瞪得老大，头发早就乱成了鸡窝，加上她胸口全被血染红一片，更像是要吃人的疯婆子。
顾九清楚冯里正心里在顾虑什么，要是现在不趁热打铁分家，以后就更难办了。
“冯爷爷，我和弟弟妹妹们不愿做奴仆，也不愿麻烦别人照顾，相信爹娘在天有灵也会愿意我分家，只要我们姐弟四人齐心，日子总能过得下去，求冯爷爷成全！”
顾九和顾蓉姐妹俩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村民们看了无不唏嘘。
“真是造孽啊！顾老三和李氏才去了一年，几个孩子就瘦成皮包骨头了，就是连双草鞋都没得穿！”
“顾家两个当家的是真偏心！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咋就不一碗水端平呢？”
冯里正见两个小丫头不停地磕头，担心她们把头给磕破了，到底是心软松口了。
“好了，顾九顾蓉，你们姐妹俩起来，冯爷爷做主，帮你们分家！”
顾赵氏脸上不服气。
“冯里正，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这几个都是我们顾家的孩子，怎么你倒是做起主来了？”
冯里正脸色黑下来，明显动了怒。
“咱们上溪村，在十里八乡外都出了名的村风严谨，要是被你们两口子黑心肠卖孩子糟蹋了村子名声，以后哪家女儿敢嫁进我们村，哪家好儿郎还敢和咱们村结亲？我作为村子里正，当然有权管这事！”
围观的村民听见这茬，才反应过来顾家人差点干出蠢事。
“里正说得对！你们顾家要是想卖孩子，以后就自行逐出村籍，不然要想毁坏村子名声，我们可不答应！”
“那种黑心肝吃绝户的事，是绝不允许在咱们村子里发生！顾有福你们两口子不同意分家，是不是就为了几个孩子的卖身钱？”
顾赵氏被说中了心思，当即面上暴怒道：“关你们屁事！这是我们顾家的事，你们没资格管！”
眼看着顾赵氏越骂越起劲，就要和村民打起来。
冯里正脸上正色道：“我是上溪村的里正，为保住村子名声，帮顾家三房分家，大伙可有异议？”
村民们自然支持冯里正。
“我们没异议！就该给顾家三房几个孩子分家！”
冯里正让人去请族老，自己回家拿笔墨纸砚。
顾家人都傻眼了，不知怎么就闹得要分家了。
顾家大房和二房都不愿意，毕竟分家的意思就是分财产分田地，分房屋还要分粮食。
家里本就是紧巴巴的过日子，每天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这下三房分出去，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东西。
冯里正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和族老来到顾家。
顾有富和两个儿子，还有顾九进了里屋商量分家，顾赵氏和大房还有二房媳妇再不情愿分家，也不敢进去造次。
冯里正仔细思量后，决定把顾家从前的老宅分给三房，考虑几个孩子没法劳作，田地就折算成五百文钱。
至于顾家的存银，任冯里正和族老如何逼问，顾有富咬死了没有存银。
顾九回想脑子里的记忆，当着众人面直言道：
“顾老爷子，你怕是忘了，从前我爹每月都会去打猎，一次就得卖七八两银子，平常还要去县里上工，工钱每月一百五十文，这些钱他都如数上交给你们。”
“对了，还有去年州府送来的抚恤银子，足足十两雪花银，可是全部进了你们的荷包。”
此话一出，外面看热闹的村民都张口结舌。
十两银子，那都够寻常人家大吃大喝两年的。
顾有富瞪着顾九牙齿咯咯作响，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发作。
他转而朝众人赔笑：“平时家里孩子多花销也多，从前没分家，吃喝拉撒一家子都在一起，哪里扯得清楚？”
这话就是不认顾老三上交的银子。
“十两银子，分五两给三房，这些年顾老三上交的存银就算了。”
“冯大哥，不是我不想给，是银子早就花了，家里现在剩的真没多少了……”
冯里正冷眼看过去：“那就把你家现有的存银拿出来，一式三份，分给三房！”
几个族老脸上明显都不好看，顾有富不敢吭声了。
顾九最后就分得一两银子。
文书一式四份，顾有富和顾九按完手印，分家一事就算尘埃落定。
从前家里全靠顾老三挣钱，现在一家子蛀虫坐吃山空，怪不得娶孙媳妇就急着卖他们姐弟几个。
顾家老宅在村子口，年久失修，如今连遮风避雨都成问题。
顾九背着背篓，里面装着三房分家得到的两个木盆，两床被褥，两个破陶罐，还有几件旧衣裳，剩下的碗瓢盆都让顾蓉拿着。
她和顾蓉先去了一趟周奶奶家，接走三妹和小弟。周奶奶本还想留他们四姐弟吃午饭，顾九只推说还要忙着搬家婉拒了。
周奶奶儿女早些年得病没了，膝下也没有个孙子孙女，老人家自己活命已是艰难，不好再吃她的口粮。
等姐弟四个绕了大半个村子，才走到地方。
顾小满呆呆地站在几间破屋前。
“阿姐，这儿就是我们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