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子,你们父子两个都是疯子。”
看到秦振华真的开始拆卸机床后,刘华民脸色有些苍白,心跳陡然加速,抿着有些干裂的嘴唇,也顾不上身体传来的疼痛,赶紧挣扎着站起身来,指着秦远山就大声咆哮。
“秦远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让秦振华停手,要不然后果自负!”
“自负就自负!”
被刘华民指着鼻子骂了一下午,秦远山的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此时,他的牛脾气也上来了:“我今天就要瞧瞧,到底是你这个三级钳工说得对,还是我这个五级钳工在胡说八道。”
“你!”
刘华民一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看到老爹的豪情壮志,听着身边众人的窃窃私语,秦振华站在这台液压式机床前面,深吸一口气,眼神微凛便开始动起手来。
他知道刘华民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也知道在场工人对他是怀疑的。
但无所谓。
全神贯注中的秦振华没有上来就动手,而是拿起旁边的棉布,神情认真的擦拭着液压泵表面的油渍。
作为一家主营机械零部件产品生产的工厂,液压机就是车间运作的核心。
与传统的冲压工艺相比,液压成形工艺在减轻重量、减少零件数量和模具数量、提高刚度与强度、降低生产成本等方面具有明显的技术和经济优势。
青山机械厂所引进的是岛国三菱重工在八十年代初期研制的新型号三梁四柱液压机。
岛国人虽然不是东西。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作为亚洲唯一的发达国家,岛国工业的质量和先进性堪称世界一流。
尤其是以三菱、日立、松下、东芝为首的财团,他们的标准,甚至一度成为行业标杆。
领先同时期的国内至少四十年以上的差距......
他们掌握着工业的核心技术和高精密产品的加工技术。
奋起直追的华夏工业人,历经四十年的奋斗,才将华夏工业发展到了一个相对持平的阶段,然而,距离真正的世界先进仍有一定的距离。
被牵制,受制于人,这是华夏所有工业人心中的痛楚!
等到将油渍擦拭完后,秦振华便开始拿着扳手,双手稳定有力地拧着内六角螺栓,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螺栓,三下五除二就给卸掉,然后将调节器取下。
接着他将液压泵和调节器面朝下,放到工作台上。
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地看着,他们现在比秦振华还要紧张,生怕秦振华稍有不慎,就将液压泵给损坏。
只是他们明显是多虑了,秦振华炯炯有神地盯视着液压泵,将输出轴的密封盖拆下后,轻轻地拍了下,顿时密封盖就和泵壳完美分离。
油封干净,意味着设备并没有出现漏油的现象。
然而,秦振华观察到,密封盖的油封有一道细微的擦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痕迹很新,显而易见,这是有人曾经打开过的缘故。
连密封盖的油封,哪怕是厂里技术精湛的老资历秦远山都不敢轻易下手。
厂里有一个惯性规则:谁动手,谁全责。
要知道,这可是高价进口来的设备,如果要进行全面检修,或者是拆油封的话,必须得向厂里写申请报告,由厂里专门请岛国工程师前来进行修理。
秦振华意识到,这件事,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刘华民的脸色愈发阴沉。
秦远山笑容却是越发满意。
他最开始还在想,秦振华能不能自己拆卸,毕竟这也是一门技术活。
现在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秦振华这动起手来的娴熟程度,就好像拆卸了几百遍似的。
“看来在技校学得不错,这功底很扎实。”
等到将这台机床拆卸开之后,秦振华反复地端详着齿轮的情况,以及连接齿轮的轴承。
工业人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台设备上的原装齿轮有问题!
轻轻放下齿轮,秦振华又去拆卸另一台液压机。
看着这个毛头小子一连拆了两台液压机,所有人的心顿时悬在了嗓子眼儿!
乖乖啊!
这要是拆开了装不回去,可就捅大娄子了!
哪怕是方才镇定的秦远山,此时额头上也已是冷汗直冒!
果不其然,真的有问题!
两个机器的齿轮拿在手里,擦了又擦,仔细端详着,时不时地敲击听声音,秦振华对比着区别,逐渐的,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笑意。
仿佛这一瞬间,困扰在心中多年的疑虑顿时豁然开朗!
果然有问题!
指着液压泵的齿轮,大声说道:“刘华民,这两台机床的型号既然是一样的,那这齿轮也应该一样,对吧?”
“对!”
事实摆在眼前,刘华民总不能否认。
“那么问题就来了,你说这液压泵的齿轮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秦振华问道。
“什么材料?”
刘华民看了一眼齿轮,理所应当地说道:“当然是锻钢!”
“说得没错,像是这样的齿轮,应该用的是锻钢,根据机床的说明书,是含碳量为0.6%的合金钢,但你敢说这个是合金钢铸造的吗?”
秦振华眼神锐利。
“秦振华,你什么意思?你是当我什么都不懂吗?这当然就是碳钢铸造的,说明书上写得很清楚明白,你这是想要胡搅蛮缠什么?”刘华民狠声说道。
“错!”
秦振华抚摸着齿轮,目光讥诮地说道:“看来你这个三级钳工的身份也真的值得商榷,你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你说什么呐你?”刘华民怒了。
“我说得很简单,这个齿轮不是碳钢铸造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铸铁!”秦振华缓缓说道。
“什么?铸铁?怎么可能啊?”
“不会真的是铸铁吧?”
“这玩意从买了后就没有拆开过,这谁知道啊。虽然说中间坏过两次,可咱们也没有拆卸看过里面,没准真的是铸铁。”
周围工人们顿时是议论纷纷。
“铸铁?”
秦远山瞳孔微紧,再看向齿轮的时候,双眼忽然迸发出道道晶芒。
我就说的吧,原来如此。
“铸铁?秦振华,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是铸铁?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再敢胡说的话,小心我现在就开除你。”刘华民语气急切地喊着。
“刘华民,你别着急啊!”
秦振华淡然一笑,平静地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就给你科普下,省得你出去说是咱们第三车间的主任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