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鑫晃着小胖腿跑回了家,书包都没放下就连忙问妈妈,“姐姐回来了吗?”
女人指了指魏真真的卧室,笑着点了点头,还来得及没说什么,就看到她的大胖儿子兴冲冲地冲进了魏真真的房间。一进门,魏鑫就看到他的姐姐腿靠墙九十度倒立,手里拿着本书,小声地念叨着什么。魏真真一看魏鑫进来,就回正身子,坐起来把背到一半的赤壁赋那页折起,脸上挂着一抹略显刻意的笑容,伸手招呼肉丸子一样的魏鑫过来坐。魏鑫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忙不迭凑过去,一屁股坐到魏真真床上。“姐姐,我好想你啊”,八岁的小男孩还是小奶音,听着就惹人心疼。何况他们身体里流着的血,有一半是相同的,魏真真不可避免地心软了,没说什么,扯着书包带,默默帮魏鑫把背后的书包放下。入夜,魏家的饭桌上可没那么和谐。魏父不善言辞,曾经好看的皮囊也在日益操劳下变成了啤酒肚和略显稀疏的头发。只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想到这魏真真看了一下眼魏鑫茂密的头发,心里为她这个弟弟默哀一分钟。在上小学的魏鑫鑫同学还不会看眼色,完全读不懂姐姐眼中的怜悯,反而因为姐姐偷偷看他,小圆脸上现出一种窃喜的表情。林阿姨不停给魏真真夹菜,一会是排骨,一会是鱼,一会又说“蔬菜也得多吃”,然后连夹几筷子炒青菜。好不容易收手,过了一会,突然又问魏真真吃不吃桃子,“你爸在庄子里种的,不打药,才甜呢”。魏真真在长辈面前是“别人家的孩子”,笑着对林阿姨说,“阿姨,您先吃饭,桃子啊,等下我和鑫鑫去摘点回来”。林阿姨笑着应好,眼见气氛好,赶紧捣了捣魏父的胳膊,对着他使眼色。男人还是慢慢地吃着自己的饭,没什么反应,她才出声,“讲话呀”。魏父和魏真真交流很少,离婚前他只顾着跟前妻闹离婚。离婚后,他一看到女儿那双酷似曾经爱人的眼,就不知道该说什么。鲜有几次交流,也全都关于魏真真执意搬出去住并“收留”那个叫陈颂的孩子。那年她才七岁,作为父亲他当然不愿意,当时闹得很不愉快,最终他还没拗得过魏真真。后来他再婚,为了养活这一家西口加一个陈颂,他再就业搞了个农家乐庄园。庄园从一开始只提供住宿和伙食,到后来建设得风景优美,一步一步,现如今又搞起了大棚种植果蔬,可供顾客采摘购买,整个庄园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事业蒸蒸日上,他和女儿的关系却一天比一天淡。以至于今天,此刻,他也不知道说啥,半天才在老婆的催促下憋出来一句,“过几天,我陪你去考试哈”。“不用”,魏真真说,“学校有车接送,我不想搞特殊”。话很委婉,但魏真真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林阿姨眼见魏真真脸上没什么笑意,温声细语地跟她商量。“那你跟着同学一起去吧,等考完了你爸就去接你?”这个魏真真没有拒绝。高考前夜,魏真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管手里拿的什么资料,反正她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她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陈颂,明天就高考了,可我现在睡不着”。陈颂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时间,“23:15”,也差不多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他快速地把毛巾和空了的矿泉水瓶塞进背包,一边关灯一边回魏真真“睡不着怎么办啊”。“你刚回出到租屋吗?”,魏真真听到电话里头有开关门的声音。陈颂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腰,“嗯”了一声,怕自己露馅,只好在公司的楼梯道里停下,坐在台阶上跟魏真真继续通话。如果此时有人路过,他会看到一个少年大半张脸都在黑暗中,只有下巴上被楼梯道的小灯打了一点点光。可是,“真真睡不着怎么办啊”,陈颂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如耳语,以免回音产生。女生提议唱首歌听,美其名曰检验对方的业务能力。向来百依百顺,陈颂当然点头,于是孙燕姿的《雨天》像烟花炸开在魏真真耳边。“给你评A”,女孩真心评价。这句称赞,原封不动地被陈颂又送给了高考后成绩出来的魏真真。“C市魏道”庄园的老板最近心情很是不错,不仅给员工包了红包,还给顾客打了折,别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家闺女高考考了六百三十多分。啧啧,老板人生意火旺,老板娘贤惠得不行,闺女又出息,这一家真叫别人眼红死了。高考分数下来,魏真真才去换新手机,挑了一会很快就选中了一只白色的手机。她伸手只一指,“就这个……嗯,拿两个吧”。陈颂的手机用了很久,现在也勉强只能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了。新手机的第一个任务,给陈颂打电话,“地址发我,给你买了点东西”。陈颂轻轻地把笑声咬碎,“真真怎么又给我买东西?”男生语气里的开心和得意满满当当,好像快要溢出来了,魏真真心想这人果然还是小孩子,她顿了顿,骄矜开口,“有钱,想给颂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