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书做事呆头呆脑,还一副唯郁菱歌马首是瞻的样子,让人觉得倒胃口,倒是那知画,郁韵诗虽然看不见,却听自己的大丫鬟说了几次,
说这知画心思不简单,早就不愿意在郁菱歌那孤零零的院子里呆着了,
既然如此,她就给知画这个机会,
“兰翠吃坏了肚子,恐怕不能助我,你把想好的诗句告诉知画,再让她转述给我。”
如果不是母亲说那该死的贱人长得那么狐媚,就和她那惨死的娘亲一样,郁韵诗压根就不用让人躲在屏风后面,也不用丫鬟传信,
不过,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很是清楚她这个妹妹的性子,又胆小又柔弱,还天真到了极点,
嘁,几句假装委屈的话语就足以让郁菱歌自责悔恨。
月色中天,正厅里的众人大多数是文臣,自然都有几分真材实料,咏月赞花的诗句信手拈来,就连皇帝陛下也随着性子作诗一首,
哪怕是强行押韵,也无人不敢大声赞颂,很快,就轮到了郁韵诗,她侧耳倾听知画的声音,而后站起身来,
虽然眼盲,可那蒙眼的白布恰好遮住了她面容有瑕的地方,牢牢地在脑后系着,一袭白衣更是显得她轻柔婉约,自有不解凡尘的气质,
她缓缓开口,
“飒飒秋风深院栽,瓣寒香浅蝶未来,他年若君为擒敌,报与桃花一处开。”
郁韵诗自信满满地说出这一首诗,她语调婉转,比平日里还要柔媚几分的语调带着娇滴滴的尾音,
她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郁家大小姐没有读书的天分,即使她真正的母亲段薇薇找了十几个教书先生,也只是摸着胡子摇头,
所以郁菱歌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发现异常,
四遭静悄悄地,只有郁韵诗一个人还站着,没能听到反应的她脸色变得有些迷茫,此时不是应该像往常一样,所有人都臣服在她的诗作之下,鼓掌赞扬她的才学吗?
难道是刚刚她说得太小声了,其余人没听到?
想到这里,她又重新大声地说了一遍,语调铿锵有力,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被一道暴怒的声音打断,
“住口!”
高座之上的皇帝脸色异常难看,其余的大臣也心惊胆战地看着郁韵诗,不敢想象这小官的女儿竟然敢口出狂言,当着陛下的面提那禁忌的事情。
这其实是雀国大部分朝臣都知道的一件事,他们雀国的皇帝,尊敬的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被灵国的将军亲手抓住,吊在了城墙之上,还让人写信送赎金,
那信上就大大咧咧地写着几个字——“擒敌,轻而易举。”
谁都知道这擒敌一事指的就是他们的陛下被抓还受到侮辱,虽然后面雀国求和,陛下也被放了回来,可这始终是一件丑闻,
“我竟然不知道,还有人有如此胆量,陈编修,你的宅邸,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
陈编修慌乱地跪在地上认错,陈安然也被吓坏了,埋怨地看着身侧的好友,
好端端地,她作诗干什么,明明知道这一场宴席的主人公该是自己才对,
陛下那原本慈祥的语气变得阴森,郁韵诗自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差别,却不知道为何会这样,难道是她做的诗不好吗?
她被陈安然扯了一把跪在地上,头猛地敲击到地面头脑发晕,
“来人,把她拖出去给我斩了!”
郁韵诗昏沉的大脑猛地清醒过来,不住地磕头,
“饶命啊,陛下,陛下!饶命啊!”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因为这一首诗?难道是这诗有什么问题?
郁菱歌,是她要害自己?
“陛下,此诗并非我所作,是……是郁菱歌,是她做的,您该砍她的头才是!”
她循着自己的记忆往后使劲一推,那屏风就被粗暴地推开,露出后面惊慌失措双眼含泪的女孩子,
那女子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委屈地咬着嘴唇,娇媚的面庞上尽是我见犹怜,
“姐姐……”
郁菱歌一下跪了下来,语调虽然可怜颤抖,但声音却很清晰,
“陛下明鉴,这诗并非‘擒敌’,而是‘青帝’,青帝乃司春之神,臣女正是想祝天下洪福齐天,洪恩浩荡,比肩神明,与天同寿。”
话音落下,郁菱歌的心里却并不害怕,她当然知道这是一招险棋,要是陛下不听非要砍头那她也要遭殃,
可她深知陛下痴迷神学,犹爱成仙故事,祝他成神他自然会高兴的,
果不其然,皇帝的脸色变得好了些,
“果真如此?”
“不敢欺瞒。”
“既是误会,倒是朕的错了。”
若非身旁的大太监提醒,他才意识到,若他将被擒一事看得太过的话,这灵国的来使恐怕会不乐意,
他瞄了一眼身侧坐得板正的男子,想到那灵国的铁骑,还有些胆寒,
“既是你做的诗,怎么让旁人来说?还惹出误会,闹了笑话。”
皇帝挥了挥手,也没想得到答案,
“你这诗作得不错,到这儿来。”
他指着自己左边的位置,很快就有机灵的仆从送了矮凳和案几过来,
“至于你……”
他看着郁韵诗,有些不耐烦,
“殿前失仪,把她带下去,朕不想看到她。”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郁韵诗被人拖了出去,哪怕她不想离开却也不敢挣扎,
而郁菱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礼仪周到地落座,害羞大方,明艳端庄,眼里还有一些对嫡姐的担忧,却不逾矩,
他们这时候才意识到,郁家是有两个女儿的,这总是沉默躲藏的郁家二小姐,竟然如此美貌又知礼。
在皇帝身侧落座并不在郁菱歌的预料之中,不过这应当算是一件好事,她低头安静地待着,却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从上方传来,
是谁?
她偷偷抬起头,高座之上,只有陛下和大太监,还有那尊贵的客人,
陛下与臣子相谈甚欢,好似没有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大太监正为陛下斟酒,
至于那贵客,她有些好奇地瞟了一眼,看到他握着日月杯的手用力到青筋毕露,眼神只盯着那里面的酒液,
难道贵客不喜欢喝酒吗?
她歪头想着,身旁的温书却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
“小姐,傅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