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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收到了房东的电话。

说要涨房租,从原来的 3000 涨到 4200。

我一惊,握着手机急道:「之前说好了 3000 的,就是涨价也不能一下子涨这么多吧?」

电话里,房东的声音虽然笑着,但是话里话外都掩饰不住不屑。

「你打听打听,附近哪还有 3000 的房子呀?咱们这是哪,这儿还是学区房呀!」

就那种破幼儿园也算是学区?

然而我没办法反驳,房东撂下一句话很快就挂了电话。

「你们爱租不租,合同就到下个月,不租的话就再找地方吧。」

我茫然地拿下手机,看着小小的出租屋。

这里很小,只有 30 平左右,虽然有独立卫浴,但是卫浴只有一个平方,洗澡的时候甚至都要踩在马桶上。

就因为这个,我已经摔了无数次,现在都已经练出来了,可以稳稳当当的一只腿踩在十好几年的破马桶上,另一只脚站在地上洗澡,洗完了再把马桶擦干净。

然而就连这样的小房子,我们也不能住下去了。

晚上我跟男朋友郭彦说了房东涨房租的事儿,让他跟房东商量商量。

郭彦先是愤怒地骂了一句:「草!」

然后很快愁眉苦脸下来,嗫嚅道:「商量也没用,年后这一片的租金都涨了,我朋友的房子比这个还夸张,涨了 1500!」

我默然无语,走进房间里。

「你干嘛去?」

郭彦在背后叫我。

我疲惫道:「收拾东西,搬家!」

坏消息是,来到深圳的第三年,这是我们第七次搬家。

前几次要么是因为跟合租室友起矛盾、要么是地下室太潮湿,住得我浑身起疹子、要么是合租人不三不四、不安全。

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涨房租了。

好消息是,虽然要搬家了,但鉴于之前太多次搬家的经验,我们置办的东西不多,不用花钱找搬家公司,自己多坐几趟地铁就可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郭彦怀里,看着这 30 平的小房子。

高层的一楼常年不见阳光,墙角的壁纸早就剥落长霉了,屋子里不管怎么打扫都有股霉气。

尤其是到了回南天,衣服是永远晒不干的,我的衣服总是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身下的床单有些潮,我挠了挠胳膊上的疹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郭彦。

「我们回老家好不好?」

老家的县城房子只要 5000 一平,我们只要工作几年,家里再帮衬帮衬就可以买一个房子。

一个大房子。

而在这里,房子对我们来说,就好像是中彩票一样不切实际的梦。

我对大城市没有那么向往,这里的光鲜和亮丽是别人的,我只有疲惫和无望。

可是郭彦不同。

打从我们上大学开始,他就特别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片天来。

可是现在,不要说天了,我们连一片遮雨的房檐都没有。

果然,郭彦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他紧紧抱着我,声音里全是不甘。

「我不回去,妍妍,咱们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等我将来有钱了我肯定让你享福,我给你买深圳湾一号的房子,我们面朝大海……」

他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憧憬着我们的未来,我却在黑暗里默然无言。

像这种美梦,郭彦给我编织了无数次。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跟着他一起幻想过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他说要买 350 平的大平层,专门给我装修一个有直面大海落地窗的化妆间,晚上可以俯瞰最美的夜景。

现在这种话听多了,逐渐我就麻木,甚至有些厌烦了。

我是普通一本,运气好进了个大公司当文员,工资 7200 一个月。

郭彦连本科都不是,只是个专科,现在在一个小店里修电脑,4600 一个月。

我们能在寸土寸金的深圳生存下去都已经竭尽全力了。

深圳湾一号均价 30 万一平,我们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买不了一平方米。

在这里奋斗一辈子,我们也买不起那里的一个厕所。

年少时可以说一句人不轻狂妄少年。

可是我们都被社会毒打了那么久,再不切实际,就只能被笑话不自量力了。

我有些烦躁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他躺到了一边。

1.2 米的床太小,夏天我们两个紧挨着舍不得开空调,我的后背出了一层汗。

郭彦的幻想被我打断,愣道:「你怎么了?」

我闭上眼睛。

「……困了,睡吧。」

26 岁生日这天,我跟郭彦在不到 30 平的出租屋里,分食一个 20 块钱的小蛋糕。

最近房租普遍涨价,这附近再也找不到三四千的好房子了。

我们只能降低要求,租了算不上一居室的一居室。

现在连需要踩在马桶上洗澡的独立卫浴都没了,只能出门跟别人共用卫生间。

公用的卫生间很脏,男女混用,马桶上全是黄色的尿渍,地上到处是团在一起的头发。

郭彦把蛋糕摆在桌上,这个桌子既是我们的茶几,也是我们的饭桌,上面还残留着下午剩菜溅出来汤。

蛋糕很小,只有半个巴掌大,插着一只细细的小蜡烛。

便宜的植物奶油吃起来甜腻腻的,劣质的巧克力糊在上颚上,用舌头舔也舔不下来,很难受。

郭彦憨厚的脸上全是笑容:「妍妍,希望你之后的每一年都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我们好好攒钱,年底就结婚!」

我闭上眼睛吹了蜡烛,想许一个愿。

然而往年每一年都要许愿的,希望我跟郭彦能长长久久走下去的愿望却突然被另一个想法打断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隐秘的、却又更强烈的愿望。

我想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想不需要和陌生的男人用一个马桶,想睡干燥松软的床,想不在潮湿的环境里一次又一次的起疹子。

闭着眼睛纠结了一会儿,郭彦催我:「蜡烛都快融没了,你快点啊。」

我不再犹豫,许下了一个全新的愿望。

新的一年,我想过得好一点,活得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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