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灭国那日,我放她走了。
“顿珠,放我自由吧。
我抬眼看着她那张苍白至极,不复往日明媚的脸。
心中有挣扎,亦有不忍。
李楹最擅长蛊惑人心了。
从前我明明不喜欢她,但在日日的相处下,我发现她从未把我当奴隶看过。
亦不像部落里的其他主子,不高兴时便会随意抽打奴隶,甚至殴打至死。
李楹,她更像是把我当成……姐妹。一个与她同病相怜,不得自由的朋友。
一个与她同病相怜,不得自由的朋友。我知道放她离开,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但还是点了头,回握住了她的手:”我要和你一起走。“
李楹在鲜卑死了,我身为奴隶得给她陪葬。
而我跟她一起离开,说不定能在夹缝中求生。
李楹的黑眸浓郁几分,给了我一个白色玉佩:”好。“
大雪纷飞,草地结起了冰霜。
趁着部落众人欢庆贺喜之际,我与李楹偷偷去马棚牵了两匹白马,离开穹庐之地。
我们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奔于草原上。我看着李楹在马背上驰骋的背影,和飞扬的黑发,只觉惊叹。
原来,弱不经风的山茶花也会骑马。我们刚翻过一座山丘,一道冷箭便划破天际携着杀意从后方射来!
”李妃,小心!“我连忙大喊。
嗖的一声,冷箭与我擦身而过,一箭穿透了李楹的胸腔!
她坠落下马,直直栽倒在地上。
胸前的一箭泛着骇人的冷光,血水直直往外涌。
我紧紧握住缰绳,跳下马背飞奔过去:”李楹!“
我慌忙的想为她止血,但却怎么都止不住。
箭上凸起一个”隼“字纹路,让我浑身一僵。
这是四皇子的专用羽箭!
我心头一颤,四皇子凯旋归来,发现李楹逃走,所以射出了这一箭吗!
我无法预想后果,此刻只想赶紧帮李楹止住血。
”我带你回去,部落里有巫医,他能给你疗伤止血……“
李楹摇了摇头,她一边吐血一边拽住我的手,虚弱的交代。
”顿珠,我不想回去……求你……“”只要再翻过两座山,我就能看到雁门关了……“
我抱着她,哭得不知所措。
李楹漆黑的眸子带着哀恸,好像是在看着我,又好像视线已经涣散。
”我这短暂的一生,过的好快,又好长“我熬过了所有的痛,所有的辱……但是,大汉却亡了……”
话落,她大口的呕血,呼吸急促起来。我哭着帮她擦拭嘴边的血渍,手止不住颤抖。
李楹看着我,艰难吐出一句话:“顿珠,我想回家……”
我重重点头,眼泪簌簌直落。
李楹欣慰一笑,掺着血和泪。
她的眼神温柔、眷恋的看着天上的星子,而后伸手去抓。
但她什么也没有抓到,手无力的垂下。和亲的亡国公主,再也没能见到她家乡最后一面……
另一边。
凯旋归来的完颜祯还骑在战马上,便看到一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飞奔离营。
他冷冷射出一箭,看着那人摔下马背,这才收起弓箭。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箭射出的时候,他心里竟然莫名有些不安,连带着手也抖了一下。
完颜祯没有多想,只当自己征战多日,再加上连夜赶路回来,过于疲劳。
但他哪怕手抖,也必定是一剑穿心,能让人当场毙命!
旁边的将士望着远处草原上的两个身影,纳闷道:“咱们营地能骑马的大汉女子,
只有已死的辛子兰,这两人是谁?”
完颜祯心中压抑着一股躁动不安。
“去看便知。”
他本想亲自前往山坡上去查看,但又望向身后那一堆从大汉皇宫运来的金银珠宝首饰。
这些,他是累死三匹战马特意驮回来准备给李楹那个女人的。
一番斟酌,完颜祯调转马头:“你们去将人追回,本王先回营。”
说着,他扬起缰绳,策马奔驰。
刚回部落营地。
族人高呼圣歌,对着完颜祯唱战歌行拜礼。
完颜祯却没有心情听这些赞颂。
他只想着快点见到李楹,告诉她,自己给她带回了大汉的珠宝。
她不是想家吗?他把那女人曾经住过的宫殿,里面她用过的东西,全都带了回来。
完颜祯想要让李楹知道,自己可以为她打造一个家。
可当他踏入李楹的毡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李楹不见了,顿珠也不见了。
完颜祯心中一沉,眉眼染上烦躁。“顿珠!”
“李楹!”
他的喊叫,无人回应。
完颜祯心头一阵沉闷,那女人已无兄、无嫂、无国。
如今战争已止,她能跑去哪?
正在这时,战马嘶叫。
一个士兵匆匆赶来,跪在了门帐前。“殿下,我们在边境抓到一个叫顿珠的逃奴,已被我们押在原地了!”
闻言,完颜祯心里的不安、沉闷倏然浓烈了起来。
顿珠逃走,那个女人呢!
完颜祯疾步走出去,翻身上马,一鞭子狠狠抽向马身。
草原被皑皑白雪覆盖。
士兵举着一长串火把沿路驻守,照得四周通明。
完颜祯下马,一眼瞧见被士兵押着的顿珠。
她浑身是血,唯有一双眼睛如火璀璨。完颜祯走过去,一把捏住顿珠的下颌,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李楹在哪?”
顿珠竭力忍住痛,涩声道:“回殿下,李楹回家了。”
完颜祯神情骤冷:“大汉已亡,她哪来的家?”
顿珠脸上的痛色带着绝望,不愿多说一句话。
完颜祯的心越发闷沉,还有莫名的不安一并涌了上来。
他没了耐心,正要抽鞭子对顿珠酷刑逼问。
不远处,一名士兵牵着一匹白马走来。“殿下,我们找到了您刚才射死的逃犯!”完颜祯心猛地一沉,有些僵硬地转身看去。
马背上,趴着一个了无生息的红衣女子。她身上插着一根墨色箭羽,血水潺潺而流,顺着雪白草丛流了一地。
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白马愈近,完颜祯的心越发慌乱。
他迈着僵硬的腿走去,亲手翻过马背上的尸体。
也赫然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
正是李楹!
……
我叫拉则,是草原耶律部落四皇子妃的奴隶。
半个月前,四皇子耶律完攻陷大汉雁门关。
为了平定战乱,大汉派了萧兰公主前来和亲。
与其说是和亲,不如说是贡品。
草原的姑娘像展翅的飞鹰,但萧兰公主是初春绽放的花骨朵儿。
新婚之夜,我看着萧兰公主被四皇子扛进毡帐。
女人的惨叫,男人的喘息一直响到了天亮。
……
太阳跃出地平线,照得草地上的露珠一片晶莹。
四皇子自布幔内大步走出,对守在毡帐外的我吩咐道。
“拉则,你去端盆冷水给她净身。”
“再找个大夫,别让她死了。”
我躬身应诺,端了一盆冷水走进毡帐。
帐帘掀开,我携裹着寒风一并入内。
我没走几步,便踩到了地面上碎落的罗裙。
亵衣,肚兜零散地落在床边。
而大汉的公主萧兰,她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未着寸缕。
中原女子和我们草原女子不同,肤白貌美,像草原上刚出生的羊羔。
待宰的羊羔。
现在这只羊——青紫斑驳的肌肤***在外。
她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
不是痛恨、亦不是麻木。
像草原上的明月,撒在溪流上,破碎成星光。
“萧妃,主子让拉则给您擦洗身子。”
我掀开毛毯,看到她身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只觉头皮发麻。
对于她的这一身伤,我并不意外。
鲜卑与大汉交战已久,死伤惨重。
四皇子对她狠一点,既是在发泄怒火,也是在为众将士报仇。
据说萧兰公主天生体弱,几乎从未离开过皇宫。
嫁来草原,是她一次出远门,也是头一遭被人如此折磨。
在我拿着湿毛巾准备帮她擦拭时,萧兰拦住了我。
“拉则,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江南的烟雨。
我将毛巾递给她,退到一侧。
敌国的公主,我当然不想伺候。
萧兰赤脚踩到毛绒绒的地毯上,一声不吭的擦拭自己被百般折磨后的身子。
看着她一身斑驳的淤青,我有些同情:“四皇子这么对您,您为何不逃?”
萧兰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晕染出一片阴影,对着我轻轻一笑。
“以公主之身,安大汉社稷,是我的使命。”
我拧了拧眉,有些瞧不上这个公主。
都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她还能笑得出来。
大汉的女人,太不硬气了。
我带着萧兰简单沐浴一番,找来大夫给她开了一些处理撕裂和掐伤的药膏。
做完四皇子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便出了毡帐伺候,没再管她。
翌日。
四皇子要我带萧兰去参加主营的庆功宴。
这个宴席不是为和亲公主准备,而是为了四皇子攻破大汉雁门关,节节取胜准备的。
晌午时分。
萧兰穿着一身汉服赴宴,她安顺的坐在席位上,任由众人不善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我站在她身后,欣赏着殿台千篇一律的歌舞。
四皇子端起酒杯,颇有深意地看向萧兰。
“不知大汉的庆功舞能否让本王的将士们开开眼?”
我心跳停了一下,看向萧兰。
公主代表着大汉,大汉成了我们的手下败将,此刻四皇子让萧兰跳舞,辱意极强。
若我是她,必定以死相拒。
可是我没有想到,萧兰的神情丝毫未变,反而缓缓起身行了一礼。
伴着鼓乐声,她转动灵活的身姿,袖袍半掩面,翩若惊鸿影。
我们草原上的将士都在汉军手中吃过亏,流过血。
此刻看萧兰的眼神,更是格外的贪婪凶狠。
像饿狼一样,想将她活剥入腹。
四皇子微眯着狭长眼眸,神情冰冷看着萧兰起舞弄清影。
有一个舞姬跨坐在他腿上,娇媚的搂着他的脖子,端着杯盏给他渡酒。
还有三个舞姬匍匐在他的脚边,软弱无骨地用柔软的身子蹭来蹭去。
一曲结束。
萧兰弯腰行礼,正要回座位。
一旁魁梧的乞伏将军蔑视盯着她看,嗤笑出声:“不是说汉人骨头硬吗?萧兰公主的骨头倒是软得很啊!”
我在一旁默默听着,也觉得如此。
一国的公主,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他们让她跳,她便跳。
四皇子喝过舞姬喂来的一杯酒,意味深长道:“软不软,试试才知道。”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乞伏将军眼中贪婪更甚,直接起身拱手。
“既是如此,那今日的功勋奖赏,末将不要金银财帛,只要这公主春宵一夜!”
毡营内,鸦雀无声。
四皇子瞥向萧兰,带着审视。
萧兰的脸色惨白,丁零地站在场内,却没有求饶。
好似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
四皇子接过舞姬手中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随即狠狠往地上一砸,如狼王般发号施令。
“允了。”
小说《我这短暂的一生,过的好快,又好长》 第1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