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某向来是个坦荡的人，知道各位在担忧些什么。”
“在下可以告诉各位，这金猪和库银并无任何关系。”
众人没想到，黎烨竟然会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脸上的神情也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到底是行伍出身，一介武夫，待人接物当真是非常莽撞！
“大将军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话？”
文官清流中，也有不齿黎烨素日武断专横之人，索性耿直的问出了口。
黎烨脸色如故，毫不惊慌。
“因为，库银中失窃的那些，不过是紫铜。”
“真金和赤铜，各位总是分得清楚的吧。”
什么？
听他这样说，所有人脸色都是骤然一变。
“先王御驾亲征，被戎狄谋害，更是狮子大开口的向天子索要巨额赔偿，那笔赔款还是尚书大人亲自送过去的，尚书大人身为丞相门生，此事，秦相应该再清楚不过啊！”
黎烨淡淡的开了口，就连秦昭昭也是脸上神色骤然一变。
竟有此事？
连她都不知道！
可是，偷偷打量了一下父亲的神情，秦观山虽然脸上波澜不惊，左手却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髭须。
秦昭昭心下了然——此事，怕是当真被黎烨说中了。
父亲久在官场多年，早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但她却清楚，父亲心中惊讶的时候，便会习惯性的做出这个动作。
“好了好了，今日秦大小姐难得回府，我们这些酸腐文人，若是一直在这里议论朝政，未免太扫兴了，今日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尚书大人眼看话题的矛头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急忙打了个哈哈，想将这话题四两拨千斤的应付过去。
在场的宾客们也不想深究，唯恐无意中牵涉出什么机要秘闻，给自己惹火上身，倒是也三三两两的应和着将这话题放了过去。
可是，人人心上却不免还是重重的压上了一块石头。
库银失窃，本就已经是惊天大案了。
如今，黎烨竟亲口说中，国库中的赤金早被挪用了，如今不过是在用紫铜充数。
国库，竟然已经亏空到这般田地了？
库银关系国库民生，新王登基以来，明令禁止名门望族达官显贵铺张浪费，自己更是身体力行，崇尚节俭，加上他本就是个励精图治的人，所以，朝中百官倒是很笃信，当今天子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即便是先王战败，也不曾让他们人心惶惶。
可如今......
天子竟然暗中送了大批钱财，与戎狄议和，这哪里还有半分风骨！
众人心中各有担忧，开了席也一个个心神不宁，林微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形象，隐隐有了些倒塌之势。
眼看夕阳迟暮，秦昭昭拜别了父母，这才跟着黎烨上了回府的马车。
见她正襟危坐在车厢角落里，警惕的裹着个白狐毯子，一副不愿理会自己的样子，黎烨低声开了口。
“昭昭，你可是怪我今日失言，毁了皇上的威名？”
秦昭昭不语，闭上眼睛。
黎烨自然看出她不过是在假寐，朝她的方向考进了些，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帮她扯一扯狐裘。
只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还没有碰到秦昭昭，便敏锐的感受到，她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兽一般，虽然不声不响，却瞬间周身都被防备的气息笼罩了起来，动作不由得僵住了。
空气僵滞了一会儿，良久，黎烨低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
“昭昭，我并非是你想像的那种冒失莽撞之人，今日之事，我自有一番计较，你总会明白的。”
“昭昭，我不会害你。”
即便是没有睁开眼睛，秦昭昭都能想象到，黎烨此时是怎样一副一往情深的痴心模样。
她不想看这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男人惺惺作态，心中一阵厌恶。
“大将军别有一番用心，我自然是明白的。”
黎烨被她这阴阳怪气噎了一口，知道只怕是自己就算说些什么，她也不愿听，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离开车厢，打马而行。
次日清早，秦昭昭梳洗罢，却迟迟不见下人送来早膳。
她自嫁给黎烨之后，便鲜少与他碰面，用膳也几乎都是在自己房中，虽然于理不合，黎烨倒是却也从不曾过问。
今日却是怎么了？
“夫人，大将军邀您一同用膳，已经等候多时了。”
似乎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护着她出门。
秦昭昭虽然不知道这男人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但却也没什么畏惧。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便是鸿门宴又如何？
黎烨素日总是穿玄色，今天倒是换了身淡青色的袍子，周身的冷冽气息也收敛了些，见她过来，招了招手，示意下人们下去。
“昨日之事传扬甚快，今天早朝时，皇上便已经知晓了，发了好大的雷霆。”
“有几个言官弹劾我，皇上龙颜大怒，令我这几日都不必去早朝了，倒是正好可以陪昭昭用早膳。”
黎烨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碗酥酪移到她面前。
那酥酪莹白如玉，上面点缀了些丹桂，倒是清香宜人，看起来赏心悦目得很。
黎烨见她小口小口的尝着酥酪，随手又为她布了菜，都是她喜欢的。
“皇上已经下旨，限我半月之内查清楚官银失窃之事，否则便要治我一个监管不力之罪，收押天牢。”
秦昭昭蹙起眉头。
也真难为这男人，为了博取她的信任，竟然还小心翼翼的调查了自己的喜好。
“我还以为，昭昭听说我要被收监，食欲会好些。”
黎烨看她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突然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大将军真是说笑了，你我夫妻一体，昭昭是担心大将军被皇兄为难，这才食不知味的。”
即便是心中恨他入骨，秦昭昭也不想这么早便和黎烨撕破了脸皮，更何况如今自己还住在将军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急忙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黎烨看她眼中竟隐隐约约泛起了些泪光，虽然知道她不过是在和自己装样子，却还是不免心中一紧。
“昭昭若是真的担心我，不如待用完了晚膳之后，便随我一同上街去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