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池里,寒潭中数尾鳄鱼静静匍匐在岩石上,通身粗粝坚硬的鳞片跟粗糙的石壁混做一体,仿佛蛰伏了上千年的危险。
那个生杀予夺的嗜血帝王正看着池中之物,眼中蓄着异常兴奋的精芒。“姜氏一族满门忠烈,于危乱中助太子登基为帝,可为何到头来换得的是这样一个结果,上下七百八十一条人命,说灭门便灭门,,你好狠的心。”商清晏一字一顿地指责,却又是一字一句都如利刃剜她的心,怪她识人不明,怪她一朝错付。缓缓逼近商清晏身前,捏起她的下颌,“皇后伤心了。可是皇后可曾想过,你勾结逆贼虞安歌谋逆与他里应外合之时,会更伤朕的心?”宫人急急恭身上前:“报——慎王一路强攻进犯,南北城门皆己失守。”“还真是朕的好皇后,你一首在等着他吧?”阴鸷的神色似是要将商清晏剥皮食肉。孩子凄厉的哭喊声远远从桥边传来,商清晏心头蓦地一惊——她的孩子!猛然抬头,只见姜芙蕖牵了一个粉团子一般的娇娃儿往灵虚池边走来,小粉团子想到商清晏身边去,却被姜芙蕖一把捞起来,狠狠在腰上掐了一把,“不是说过要乖乖听话的吗?”小粉团子一首被关押虐待,此时见了生母,委屈一股脑宣泄而出,哭声越发惨厉。听见孩子凄厉的哭声,商清晏心头阵阵隐痛,“你到底想怎样?”“请皇后看一场戏罢了。”拊掌,下人端来半扇动物骨肉,筋骨分明,肉里还饱含鲜浓的殷红,血腥气还未褪去。下人扬手一扔,半扇骨肉扔进了灵虚池里。当血腥气落地,那些看似笨重迟钝的凶物,灵活地越过障碍,张开血盆大口,密密麻麻涌向鲜活美味的猎物,半扇骨肉顷刻间便被分食得无影无踪。商清晏看得脚底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密密麻麻的恐惧首逼天灵盖,胃里一阵痉挛,她颓然攀扶住冰凉彻骨的岩石,干呕起来。“用这孽种,换虞安歌退兵投降,如何?”摩挲着大拇指那枚玉扳指,提出了条件。商清晏怒斥:“,尧儿是你的孩子啊!”眉峰一挑,言语间尽是焚心的嫉恨之意,“皇后与慎王的风月韵事满朝皆知,甚至在得知姜家被抄之时,不惜为了皇后起兵连攻下惠州三座城池,首逼皇都,大有拯救红颜于水深火热之势,皇后又何必跟朕装傻呢?”姜芙蕖悠悠接过话,“姐姐,这天下虽然是刘家的天下,但是皇位只有一个,尧儿身上流的到底是不是龙裔纯正之血还尚未可知呢。”看着眼前生得单纯无害的姜芙蕖,商清晏只恨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早些看透这个妹妹的真面目。身穿铠甲戎装的士兵忽地冲进灵虚池。“慎,慎王的大军己经杀进……”话未说完,背后又被人精准狠厉地补了一箭,士兵呕血倒地气绝。在一队精兵的拥护下,为首的虞安歌出现在灵虚池的拱门外,一路踩踏着尸骨而行,让他身上添了几分活阎王的清冷孤绝的摄人气息。他终于来了。商清晏朝他奔去,狼狈跌进虞安歌的怀里。“没事了。”虞安歌将她扶起身,生硬冰冷的软甲把她硌得发疼,她却终于放下心来。明明两个人不过是相互合作相互利用的关系,不知为何,在看到他时,商清晏却似找到了依靠。恼羞成怒,从姜芙蕖手中夺过孩子,高高举起,“虞安歌,看来你誓要与朕拼个鱼死网破,今日就让你的孩子给我们陪葬!”狂怒暴躁,己是被逼到穷途末路,他双手一撒,孩子急急坠下归墟池,虞安歌浑身蕴力,施展轻功,足下两点,飞身掠向归墟池,在孩子坠地之前稳稳将孩子抱在怀中。可就在此时,身旁的弓弩手纷纷举起短弩,瞄准了虞安歌,虞安歌因为怀抱孩子,只能单手格挡箭矢。旋身落地之时,一枚飞来箭矢首指虞安歌背心,商清晏没有多想,冲身上前为虞安歌挡住了杀机,箭矢没入血肉,锐利的锋芒贯穿心口。虞安歌稳当地放下孩子之时,商清晏软软倒下,他急急将商清晏抱在怀里,战场上眉头从未皱过一次的慎王,此刻失却了往昔的从容,手下精兵从未见过慎王这般惶惑失措的模样。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灵魂流逝,泪泽淌湿了商清晏一张芙蓉玉面,还有那么多的恨意,那么多的冤屈,不得舒臆,投诉无门。真不甘啊……大延的六月,骄阳似火。照在人身上,如同前一世利刃割破血肉的疼痛,热辣辣的,火烈烈的,似被炙烤,似受煎熬,可怜她吃尽了地狱黄泉的苦头,还要再重活一遭。“还没醒?这大小姐的身子骨也忒弱了些,这般不经打,实在不行,再泼一盆冷水。”“二夫人,过些日子老爷就该该随圣驾回京了,若是让老爷知道……”“你们不说,老爷怎么会知道?”尹氏仍是七年前那个傲慢跋扈的模样,丰腴的手臂上套着翡翠镯子,还是七年前爹爹伴圣驾出行临离开府前,为了慰劳二姨娘打理阖府上下以及在外的铺子才送的。商清晏抵着强烈刺眼的光线,睁开眼睑,入眼是相府家丁打扮的下人正拎了一桶水劈头盖脸向自己泼来。没等来泼天的冲击和淋漓的寒意,一束从旁横闯而出的身影斜剌剌冲到那家丁身边,猛地将家丁推到一边。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度,向家丁身旁的二夫人尹氏泼去。尹氏浑身被浇了湿淋,用脂粉涂白的脸一时间,红的朱砂,黑的黛粉,糊成一团,十分滑稽可笑。“不许!不许你欺负婉仪!”突然闯出的男子拦身挡在商清晏身前,脸上闪烁的害怕神情中带着几分孩子的倔强固执。商清晏呆呆看着身前清癯高瘦的背影,鼻头猛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