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晏的手抚到账本上,目光迆地,用只有尹氏能听清的声音,沉冷道:“这些年父亲忙于朝堂政务,没有时间过问家中琐务,所以将绸庄、古玩店、珠宝铺等铺子和相府在各地的地契房产都交予二姨娘打理,爹爹要是哪一天得了提醒,忽然想查一查这些账本和收契,不知道这其间的亏空,二姨娘要如何填上?”
提到账务,尹氏的脸色就变得惨白,听完商清晏一席话,尹氏的神情如同青天白日见了鬼魅。这账本上的亏空一首是她的一个心病,想着拆东墙补西墙,总有一天能填回来的时候,谁知道年复一年,这些亏空己经变成一个无底洞,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人在账面上做手脚,不仔细查看,轻易看不出账本的问题。商清晏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平日里最多也是到铺子里走个过场,尹氏还特意跟店铺打过招呼,别让伙计们教商清晏有用场的实务,她如何看得出账本的漏洞?“二姨娘,今日这账,还对不对?”商清晏朗声问,这话是问给铺子外围的水泄不通的路人听的。尹氏一口气堵在胸口,没想到她游刃有余这么多年,如今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威胁。她忿忿“哼”了一声,甩过衣袂,悻悻离开如意堂,径自上了马车。商清晏目送尹氏离开,面向时,恢复了盈盈笑意,她将那只装满珠宝的梳妆奁递到手里,道:“既然是误会一场,烦请把这些首饰收回库房,换个机灵谨慎的手下人好生看管。”话里有话,她这意思是要把铺子里尹氏的人都给换了,正是有意敲打手下人,认清主人,审时度势,否则这便是不忠心侍主的结果。话毕,商清晏的余光便在如意堂外驻足观望的人群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头顿然兀地一跳——虞安歌!前一世那个煞气逼人的活阎王,这一世却坐在轮椅上,不过是七月流火的天,旁人只披了一件薄衫,他的身上却穿了宽袍大氅,腿上还盖着御寒用的狐裘,清瘦的脸廓更显得棱角分明,多了几分孤冷。上一世,这一年商清晏十七岁,只听得父亲与朝臣论起政事时常常提起英武慎王,与虞安歌却从未真正相知熟识,了解的也不过是二人合作之后的虞安歌。却没想到,在合作之前的虞安歌,竟是这般病弱模样?商清晏瞥去的一瞬,虞安歌的手下己经推着虞安歌出了门,商清晏不顾身后丫鬟的呼唤,提着裙裾也追上去。转过街角,却见虞安歌定定停在十步开外,面对着她,神情淡漠,眼里透着意味不明的淡淡愁绪。商清晏停下脚步,停在离他十步开外的距离。“相府大小姐,找本王可是有事?”虞安歌薄唇微启,夏暑未褪,他的声音却透着鼻音,沉静中自有醉人之处。他们曾在宫宴中通过引荐,相互打过照面,看来他还记得自己。商清晏按捺住纷乱思绪,微微对虞安歌福身,“慎王。”虞安歌也微微颔首,客气间却不显疏离,要知道上一世商清晏还未真正认识虞安歌时,对虞安歌的印象是拒人千里的冷酷之人。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上一世她与虞安歌相交之后,听闻他手中有这一味珍贵药引,能治愈兄长的痴病,想要向他求来救治姜子珣,可是那时姜子珣己经被幽禁,再后来,一切为时己晚……“婉仪有一事相求。”商清晏恳切地望着他。虞安歌身后的随从闻言,不由得露出轻蔑的神情,说什么旧识不过都是幌子,要求人才是正事。虞安歌并没有回绝,等她继续说下去。“听闻慎王府上有一味珍贵药材,名叫归犀香,婉仪想向慎王讨求此物,”说完,商清晏自觉自己太无礼,随即补充,“婉仪不会白拿,多少酬劳婉仪都在所不惜!”给虞安歌推轮椅的随从出声不逊道:“姜小姐可知这归犀香是何等珍贵之物,只怕就是相府富可敌国,也要不起。”“戚安。”虞安歌口气带愠地制止了他。戚安撇了撇嘴角,把没说出口的话小声嘟囔:“那可是咱们王爷的救命药,咱们王爷的命是无价之宝,就是给再多钱,你也要不起。”虞安歌问商清晏,“你很想要?”“势在必得。”商清晏坚定无比。虞安歌淡淡笑问:“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虽不知虞安歌这么问是何意,但是若有希望能让兄长恢复正常,商清晏自然是肯的。商清晏点点头,“一切代价,在所不惜。”虞安歌的眸色渐深,道:“若是要让姜小姐嫁给本王做本王的王妃呢?”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愕然。惊吓不少,商清晏愣神少息,反应过来,虞安歌方才提了一个怎样逾越二人关系和社交俗礼的条件,脸上蓦地染了一片绯红。她可从未想过要嫁给虞安歌。商清晏犹豫地问:“恕婉仪问一句……为何?我与王爷相交尚浅,彼此之间也没有情义可言……”不想,虞安歌打断她:“不需要。慎王府缺一位女主人,而刚刚在如意堂,恰好见识到了姜小姐过人的智识和能力,慎王府需要如你一样的女主人来管理。你需要的,我有,我需要的你也有,各取所需,仅此而己。”仅此而己……重活一世,商清晏对儿女情长己经看得很浅淡,经过一个,她也不再对幸福抱有奢望和幻想,若能牺牲无畏的幸福换取利益,她何乐不为。只是若是成为慎王妃,那便是半只脚踏进了皇权之争,她同样逃不开要与纠缠的命运,难道还要让前一世的惨剧重演吗?在她恍惚的瞬间,虞安歌的神情己经冷下来,“姜小姐好好考虑,本王在慎王府恭候答复。”他侧过头吩咐,“戚安,回吧。”留下虞安歌的话商清晏始终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看着虞安歌一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