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灵也想知道为什么。
与他两两相望时,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全消失了,她能听到的,只剩下自己那“咚咚咚”的心跳声。
那如泼墨画的眉,如寒星般的眼,他那卓然挺直的鼻,抿嘴如弧月的唇。
就连他左眼下的那颗桃花痣,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这上清宫的思玄仙君,竟就是她前世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叶云眠。
当初若不是因为他,她与她的黑袍众、无面教,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为什么来找她?是认出她了?想要除之而后快?
褚灵强行将刚才一齐冒出来的数个念头通通摁下,收回复杂的思绪,头脑这才慢慢清明起来。
她此时已不是玄尊了,他也绝不可能认出她来。
“褚灵,星灵的灵。”她轻松答道,回以他一个礼貌的笑。
“嗯。”叶云眠目光轻轻柔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褚灵。”
她有些恍惚,三千年了,她有点想知道他是不是全然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可若是记得,听到这个名字为何会无动于衷。
这么一想,她的眸子有些沉了下去,前尘过往一幕幕划过眼前。
他与昊天仙宫联手,对她和她的黑袍众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他怎么敢就这么轻易的忘了。
他怎么敢!?
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她转而抬起头,微微笑道:“仙君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甚好。”
还未等褚灵反应,彻底沦为背景板的柳依依彻底坐不住了。
为了扳回一城,她跑到叶云眠的面前,用她平生最娇媚的声音道:“思玄仙君,我是柳依依,想必您应该认识我吧,我是云隐宗的......”
而他目光冷若冰霜,只留下三个字—不认识,便拂袖离去了。
柳依依的笑容瞬间凝固住,整张脸涨成了个紫茄子。
有人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柳依依当即勃然大怒,指着褚灵的鼻子骂道:“你笑什么笑,进上清宫靠的是真本事,就算思玄仙君问你名字又如何,进不了上清宫,你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仙君!”
“总比某人热脸贴了冷屁股要好,哦不,是猪脸。”她嘴角微微扬起,很是愉悦。
身旁看戏的师兄妹们也偷偷掩嘴偷笑,“好尴尬呀,我都替柳师姐尴尬。”
“思玄仙君真如传说中的不近人情,一点都不顾及柳师姐的情面。”
闲言碎语虽小,但都被柳依依收入耳中,她气的直发抖,却找不到反驳之语,只能心里反复咒骂道。
贱人,褚灵,你这个贱人!你要参加上清大会是吧!好,我就看你这具没有灵根的身体是如何被我踩在脚底的!
这时,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在观河台上空响起。
“请云隐宗的剑修们速到观海台。”
声音的主人便是云隐宗的宗主,他悬浮在观海台上空,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一个散发金光的古盒。
古盒一开,方形琉璃石陆续从盒中鱼贯而出,琉璃石晶莹剔透,体内流动着五颜六色的液体。
宗主捋了捋发白的胡子道:“这是星宿石,共有六块,只有在今日得到星宿石,才能参加明日的观海台比剑。”
“待你们夺得星宿石,放回古盒里即可,星宿石知晓谁是它的主人。”
话音方落,古盒便落在了观海台中心的圆桌上。
星宿石则悬浮半空,空中已设下了禁制,以这些宗门弟子们的修为,根本无法隔空摘取星宿石。
见此,几十个宗门弟子御剑往半空中飞去,势要夺下星宿石。
所以这看起来是夺取琉璃石,实际是看谁的剑法更好,或是谁的计谋更胜一筹。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划都是徒劳。
在宗门弟子争得死去回来之时,褚灵无视禁制的存在,捏了个隔空取物决,将星宿石收入囊中。
害,这宗门还是跟三千年前一样无聊,若是她的无面教招收弟子,绝对弄得比这有趣千万倍。
褚灵揉了揉耳朵,将星宿石扔进古盒中,便离开了望月峰,但她没发现的是,从始至终,一直有道视线在注视着她。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褚灵倚在窗边,提着一壶女儿红,今日不知怎的,她心情郁闷得竟想痛饮一壶。
半壶滑入肚中,她整个人晕晕乎乎了起来,怎么回事,她当玄尊时......明明是喝遍天下无敌手。
是啊,她当玄尊时,叶云眠还名不见经传,如今却已成一宫之主了?
思玄仙君?思念玄
她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怎会思念她。
只会将她挫骨扬灰才对。
想着想着,天空缓缓落下雪来,大雪铺天盖地,交织成无边无际的雪暮。
“真美啊。”褚灵不由得看怔了,她当玄尊时怕冷,一直呆在南域,一生中见到雪景的次数寥寥无几,可云影宗位落北域,冬日里总是大雪纷飞,下个不停。
她双手撑在窗边,腿一跨,想要就这么跃出窗外,忽然,她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堪堪往前倒去。
眼看就要翻滚落地,一双白皙纤长的大手出现,稳稳拖住她的双臂。
“多......多谢。”褚灵晃了晃脑袋,对着那人打了个酒嗝,酒气扑鼻。
乌黑的发丝遮住了那人一侧侧的脸,只露出精致的下颌角,他倒也没有嫌弃,明明已经扶稳了,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褚灵揉了揉眼,瞳孔这才聚焦,看清了来者的面目,暗夜之中,他清冷的眉目似蕴满星河,今夜雪景都不如他好看。
“好冷哦。”
褚灵醉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抱紧了眼前的人。
霎时,那人身上的暖意将她包围,可她的心中却不自觉涌出悲伤。
“为什么?”
“连你也要我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面对她的质问,叶云眠的心脏像被什么按住了,疼得他没法喘息。
明明相隔咫尺,却如隔了一条银河。
“褚灵,我好想你。”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像是在抱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还未等怀中的人作出反应,他冰凉的指尖便落在了她的眉间,轻轻一点,让她陷入沉睡。
他一挥手,抹除了她今夜有关于他的记忆。
北风呼啸而过,清冷的银辉遍撒苍茫大地,无人看到他的长睫下掩住眸光中的一丝泪花,他的思念也永远藏在了这片雪地之中。
再醒来,褚灵躺在床榻之上,宿醉带来的醉意让她头疼欲裂。
她揉揉脑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倏得,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传入她的耳畔,是门外的小师弟在哐哐砸门。
他扯着嗓子喊:“师姐,你怎么还不醒啊,比剑大会都要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起床,你不是让我叫醒你吗,我死活叫不醒啊。”
啊对!她还要在比剑大会上收拾她的好师妹呢。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忙飞去望月峰了。
观海台上已经是打的热火朝天,而那枚印着褚灵名字的星宿石还无人取下。
柳依依站在观海台上,裙裾飞扬,意气风发。
“还有谁?”
她一剑击退对手,并一声呵下,台下众人皆是鼓起了掌声。
“柳师姐居然已是金丹大圆满了,这宗门内怕是无人是其对手了!”
“看来可以提前恭喜柳师姐踏入上清宫啦。”
“可是,褚师姐还未来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赫然就是那闻安歌,“褚灵毫无修为,上来送死吗?昨日还大放厥词,现在怕是吓的躲在宗内不敢出来吧,她要是上来了,我就.....”
话音还未落,就听一声清冷之音从天外而来。
“你就如何?”
众人只见一道流光从天边滑落,稳稳落到观海台上,褚灵站在台上望着闻安歌,表情戏谑。
那枚无人认领的星宿石终于找到了主人,飞至褚灵的头上,化成了星光洒下。
闻安歌瞬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我就看看你是如何大败而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