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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猜到宋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当这些家主来到县衙饭堂,看着身前桌上的……饭菜。

两个大白碗。

一碗穷人才会吃的黍米饭。

还有一碗,也是穷人才会吃的韭菜。

这是请人吃饭?

宋歌坐在堂前首位,率先端起面前的大白碗,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都吃啊,都尝尝。”

这种近似于羞辱众人的饭菜,让这些本就憋着气的家主们,纷纷开口道。

“我家下人如果敢拿这种东西喂狗,我都会让狗咬死他!”

“宋把头,您弄这么一桌猪食,是玩的哪一出啊?”

“叫苦叫穷?犯得上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我们?”

宋歌说完,家主们一个动筷子的都没有。

不远处的老韩,是第一个响应宋歌,开始扒饭的人。

堂下一众家主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出身士族的老韩。

老韩不仅没有站在家主们这边,反而带头响应宋歌的号召。

这让家主们很是丧气。

因为,如果一直没有人动筷子,还则罢了。

有人动了,家主们不吃,那就是在明面上不给宋歌面子。

不给宋歌面子的下场,在进门之前宋歌就说了。

于是乎。

宋歌和老韩,两人大快朵颐。

一众家主们,哪怕一脸嫌弃。

依旧只能一筷子只夹一粒米,往口中缓慢地送去。

宋歌率先吃完,看着堂下一众家主们,极其随意地说了声:“家人们,我吃完了 ,你们慢吃。”

如果是宋歌上一世活着的那个世道。

对着一众有钱的士族家主,“家人”二字一出口,就不是套近乎那么简单了。

只要是个正常人,大抵便能猜到,宋歌葫芦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药了。

很不幸的是,这些士族家主,对“家人”这个词,并不敏感。

不仅没有半点防备,反而让这些士族家主们,心思活络起来。

家人?

五龙山宋把头,也是士族出身?

没听人说啊!

宋歌看着一众士族脸上的疑惑神情,知晓时机已然来临。

他喝了口茶后,缓缓开口:“如你们猜想的一样,我宋歌,也是出身士族。之所以请各位家主,吃上这样一顿,不像样的宴席。是有些话,有些故事,想要跟各位长辈聊聊。”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筷子,带着疑惑的神情,望向宋歌。

宋歌点了点众人身前的饭菜,笑着说道:“咱们吃着聊。我生在洪州,家祖本是乡亭间的三老之一。家中有些良田,但家里人手有限,大量良田空置。”

“有一年,乡亭闹了饥荒。门前来了许多乡亲,叩门求米。”

“其他士族对此避之不及,但家祖却慈悲在心,接济了一些灾民,安置他们耕种家中空置的良田。”

“家里人多了,饭就不够吃了。乡亲们就自发地去我家荒田开荒,种植这种一季两收的黍米,和这种割了又长,长了又割的韭菜。儿时的我,就是吃着这样的黍米饭和韭菜,长大成人。”

“很多时候,我们都快忘了,当初那些,替我们种田的佃户,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黍米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宋歌口中说的,是大多数士族起家的故事。

堂下一众家主们,像听着自己经历过的往事一般,从未有过的共鸣之感。

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那碗黍米饭和韭菜,也在不知觉中一扫而空。

“忆苦思甜,相信诸位家中祖上,都会留下这样的警示言语。”

“可是,我们又有多少人,真正记得?”

“如果一直谨记祖训。”

“袭承祖业的我们,手下的佃户会越来越多,余粮也会越积越广。”

“世间再闹饥荒时,我们可以用手中的粮食,换取他人手中的田地。”

“一举两得,救了世道,光大了祖业。”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家业,从乡亭,到县城,再到州郡。”

“郡守的政令下达,都需要通过我们士族门阀。”

“不为别的,只因为大部分的百姓,都靠咱们养活!”

“再后来,我们或许也能像京畿梁家那样,在十五年前的那场春秋战乱之中,出资辅佐大巽杨氏。”

“待到如今天下太平,仰仗扶龙之功,让本宗本姓之人,遍布王朝各个角落!”

“将我们的血脉,发扬光大!”

“让我们的祖宗!含笑九泉!”

“大树参天,无愧宗姓!”

说到最后,宋歌激动地站起身来,双手扬袖,敞开胸怀!

情绪,在这一刻,感染着场间的所有士族家主。

他们大多数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歌!

有的低头,不敢与宋歌炽热的目光对视。

有的满口包着黍米饭,哽咽无声。

宋歌所说的每一句话。

听在他们的耳朵里,都变成了这样的一些戳肺管子的词语。

袭承祖业。

碌碌无为。

建功不成。

守业有余。

……

如果不是他们贪图享乐。

祖宗留下那么大的基业,不说像京畿梁家那样,成为王朝豪阀。

最起码,也能从鹿县这样的一隅之地,脱颖而出,去往州郡。

“这一碗黍米饭……来得太迟咯!”一名老叟,说出此言的时候,捶胸顿足!

“是啊,就算宋大人给我们醍醐灌顶,又有何用?定性了……”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说话时,摇头晃脑,脸上满是追悔莫及。

就在众人的情绪,因为自责而跌入谷底时

“不晚!”宋歌大手一挥,豪气冲云地大喝一声:“什么时候都不晚!”

宋歌的声音,仿佛有着一种魔力。

一众士族家主们,纷纷抬头望向宋歌。

“我还有一言,不知各位是否还有耐心听。”宋歌语气一转,带着邻家小子一般的温润的口吻,对着众人轻声问道。

“小宋大人,你有话直接说。”

“想不到宋把头竟然也是士族子弟,唉……沦落绿林,心里很苦吧?”

“小宋大人,除了对付梁家,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

一众家主们自己没有注意,他们对宋歌的称呼,在不自觉间,亲近了许多。

将一切都掌握在手的宋歌,嘴角翘起。

传销这种活儿,还是得先兵后礼……

“明人不说暗话,宋歌捐官来鹿县,只为了两件事。”

“一,踩死梁六郎。这一点,我不打算瞒着各位。”

“二,让所有即将被碾压到泥土里的士族,重新崛起!”

宋歌说到此处,故意停下,喝了口茶,将空档留给众家主。

“小宋大人,梁六郎,你恐怕动不得。”

“如果不用替宋大人你当刀子,与梁家拼杀的话。士族崛起这件事,老朽比较感兴趣,”

“是啊,小宋大人一席话,把我们这些将行就木的老家伙们,说得热血沸腾,结果是让我们替你冲锋陷阵的话,说不过去。”

宋歌呵呵一笑:“如果是让诸位替我宋歌当刀使,我也犯不上跟大家费这么多口舌。对付梁家,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而你们,只负责崛起。”

“噢?愿闻其详!”

“说来听听……”

一众家主纷纷开口道。

“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上任之前,我给郡守大人,立了一道军令状。一年内,鹿县上缴州郡赋税,翻两番。”宋歌说完,静静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话语落毕。

场间一片哗然!

赋税翻番是什么概念?

宋歌请他们吃饭前,他们这些士族,一年需要拿出一千两银子纳税。

宋歌带着他们忆苦思甜之后,一年就需要拿出三千两白银,交给衙门!

“宋把头!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我们把你当自己人,你把我们当傻种?”

“宋歌!你还说自己不是山匪!”

与之前相比,堂间此刻的气氛,直接朝着另一头的极端方向发展!

对此,宋歌不急不躁,静静等候着场间喧闹逐渐收声。

待得众人不再说话时,宋歌这才轻笑道:“你们把我宋歌当成什么人了?都说了是丑话先说在前面,急什么?”

“什么丑话都是多余的!我们虽是一群建业不成,守业有余的老家伙!但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我每年都缴税一千两,今年也一样!”

一名老叟,站起身来,怒斥一句之后,转身就走。

老韩当即抽刀欲阻拦。

“老韩!”宋歌喊道。

老韩站在原地,回头望向宋歌。

“让他走。”宋歌命令道。

“可是……”老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可是。

他就是单纯地不喜欢别人,不听宋把头的话。

宋歌微笑着摇了摇头,暗自将老韩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

老叟见老韩不再阻拦,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接下来,就是好话了。”宋歌毫不介意有人离席,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们可曾听闻过一零四零国策?”

一只脚已经抬起,准备迈过门槛的老叟。

忽然间,脚就这么悬停在半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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