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慕瑾妤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毒蛇粘腻的触感以及数不清的毒虫触角依稀可辨，她只要一想到那个情景便觉头皮发麻。

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紧紧蜷成一团，额上沁出了汗，玄岐正从门外拿了煎好的要进来，一见此场景，立刻上前探了她的脉搏。

这是他这几日在研制的一味毒药，苦于无人试验，慕瑾妤便以拜师为条件主动提出以身试药。他虽不同意，但这丫头竟擅自便去了药房，幸亏他发现得及时，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只是，这毒会让人四肢麻痹，头脑晕眩，他按着症状已配制出了解药，按理说，不该出现她如今这样的症状。

“痛……”

玄岐皱起了眉，痛？为何会痛？他亲自研制的药，自然知道药性，莫非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思忖了一番，他从旁拿出了银针，正预备为她施针，她却骤然睁开了眼。

“蓉儿！”

慕瑾妤猛地坐起身，因睡久了突然起身导致的晕眩感让她难受得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才又睁开。

木质桌椅，熟悉的烟青色床幔……她惊讶地睁大了眼，视线最后落在了一旁一身青衣的俊朗男子身上。

她几乎是有些惊喜地抓住了玄岐的衣袖，“师父？你没事？”

玄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见她情绪激动，手又搭在了她的脉上。

没有任何问题。这倒是奇了。

玄岐淡道：“下次断不可如此莽撞行事，若是我来得迟，你小命不保。”

说罢，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将一旁的药碗端过来，道：“已给你服了解药，还需再喝几服药将毒药药性彻底去除。”

慕瑾妤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这般场景似曾相识。她有些疑惑地接过那药碗，药汁浓黑，凑近闻了一闻……她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这药的味道，她永远也不能忘，那正是自己以身试毒换来这拜师的机会后，师父给她喝的第一碗药！

若是到了此时她还没有察觉出不对，那她真是愚笨痴傻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欢喜占领了她的身体，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慕瑾妤将那药一饮而尽，便听玄岐道：“你好好休息，两个时辰后，我来给你送第两碗药。”

慕瑾妤乖巧地应了一声，玄岐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方才听你喊痛，是何症状？”

慕瑾妤摇摇头，道：“方才做了个噩梦，并不觉得痛的。”玄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也没多说什么。

待玄岐出了门，慕瑾妤脸上的笑容便冷了下来。

她对着天光看自己的手掌，白白嫩嫩，还没有因五年来习医而变得粗糙。房间内有一面铜镜，她穿了鞋走过去，虽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但骤然见到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庞，还是一阵恍惚。

那正是五年前，她尚且稚嫩的脸。已能隐隐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稚嫩，分明是还未长开。

她分明记得……自己被推入了虿盆，就连自己那两个月大的蓉儿也被徐逸青亲手扔了下来。

转瞬便吞噬了蓉儿的毒虫蛇蚁、不可名状的疼痛，她还记得自己最后一眼看到的慕明婉的脸，妆容精致，却处处透着歹毒。

直到这一刻想起来，仍是锥心的仇恨。想她与徐逸青多年感情，竟不敌慕明婉几句挑拨，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入了绝境；而她对慕明婉向来良善，从不因她庶女的身份而对其欺凌侮辱，母亲更是对她西院素来宽容，不成想，竟是亲手养大了一匹白眼狼。

慕瑾妤闭上眼，任由慕明婉最后说的那些话在脑中回荡不休。

久病不愈的母亲并非真病，而是被她下了毒；前来救她的师父被万箭穿心而死；她的蓉儿，她可怜的蓉儿，本就因早产而身体孱弱，不过才两个月大，甚至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世界，便自己的亲生父亲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处死。

她做错了什么？蓉儿又做错了什么？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慕瑾妤看着镜中自己稚嫩的脸，慕明婉，徐逸青，既然上天佑我，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便将前世的仇怨，与你们一一清算。

母亲、师父、蓉儿，你们手上沾染的性命，我要你们一一偿还！

慕瑾妤果真睡了两个时辰。先前玄岐研制的那药物药性极强，她不过是个寻常人，自然吃不消，正如玄岐所说，若不是他及时发现，只怕她性命堪忧。可正是因为如此，玄岐才同意收她为徒。

虽则她的满身医术在前世被人污蔑成了罪责，但学过的东西已印刻在了脑中，今生，她必然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叩叩叩’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玄岐推开门，正见到慕瑾妤睁了眼。

他递上今日的第两碗药汁，慕瑾妤没有废话，一饮而尽，倒是令玄岐颇有些诧异。这一碗药比先前的更苦，他手中还拿着蜜饯，本是想着，小姑娘家应当都是怕苦的，他特意预备着，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慕瑾妤却一眼便看见了。

前世，玄岐也是这般体贴，一早便为她准备了蜜饯，以备不时之需。想起前世玄岐的结局，再见面前这表面冷漠实则体贴的人，免不了心中便是一酸。

她故意吐着舌头道：“好苦！”

玄岐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脸色淡然地将手中的蜜饯递给了她。

慕瑾妤故作惊喜地接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蜜饯将口中的药物苦涩冲淡了许多，却冲不淡心中的苦涩。她甚至不敢细细的看玄岐的脸，看久了，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玄岐又为她把了一回脉，道：“已无大碍了，明日，随我去辨认药草。”

慕瑾妤道：“师父是同意收我为徒了？”

玄岐不置可否，只觉得此刻的慕瑾妤有些奇怪。前几日找来时，用尽了各种方法也要拜自己为师，可如今自己同意了，她的反应……却着实平淡了些。

慕瑾妤不知他的想法，她如今心心念念，便是报仇。医术，她自认前世已学得了玄岐的一身本领，如今，她要学别的。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还请师父，教我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