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就真信了,于是小声问:
「母亲您要不也检查一下我的胎记,我的用糯米酒洗不掉的……」
「不用查!」没想到母亲直接打断我,「你一看就是我家染染!」
「呜呜呜,我家染染这么瘦,一定是吃苦了!」
她一把抱住我仔细瞧着,很快泪盈于睫。
莫名地,我心头竟然也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这就是……血浓于水吗?
而旁边的哥哥们则沸腾了:「我也一看就知道是我亲妹妹!走走走,妹妹咱回家去!」
「娘,您快放开妹妹,让我也抱抱!」
「从大哥开始,大家别挤,排队来!」
我身上衣服一天一夜没换,又浸过河水,说不准有什么味儿。
我不好意思,低低道:「我身上好脏……」
「哪里脏了?」娘亲握住我粗糙的手,心疼得再度落泪,「染染,以后和爹娘哥哥在一起,再不会吃苦了!」
六个哥哥齐齐点头。
「谁敢欺负我妹妹,我第一个打死他!」
「踩着我尸体走过去!」
我鼻子发酸,笑出了泪。
而恰好这时,下人过来了:「丞相大人、夫人,刚刚给柳小姐查了,她肩头的胎记用米酒一洗就掉!」
他们手里还拿着染上色的布料,显然这就是证据。
柳梅被反剪着押了过来。
「欺骗当朝王爷和丞相,该当何罪?」
她梗着脖子:「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你们只是在一本叫《战神王爷的掌心宠》的书里,明白吗?」
这次就连一向古井无波的君沐衍,脸上都露出惊愕。
显然见多识广的他也没见过这么傻的。
而我大姨母终于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众人面前:
「是草民教女无方!大人就念在草民女儿年幼无知原谅她吧!」
丞相爹爹还没说什么,君沐衍先转头问我:「烟儿,刚才这丑女说昨日落水,到底缘由如何?」
我从未面对过君沐衍这般尊贵身份之人,心头有些发怵。
可对上他温和鼓励目光,我深吸一口气,便从前日柳梅给我下毒开始,所有事一一讲了。
「来人!」他眸色凌厉,「押下柳梅,杖责三十!」
战神震怒,铁血杀伐之气尽显,围观百姓吓得忍不住跪下。
我也有些怕,本能后退半步。
可他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我,微微用力,托住我因为一日没睡有些发虚的身体。
很近,我听到君沐衍心头说:「怎么办,烟儿好像怕我?」
「该怎样才让烟儿不再怕我?」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眸底仿佛有星辰,深邃幽远。
我恍惚意识到,似乎皇叔一开始就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丞相千金。
为什么?
可他内心却不像柳梅那般聒噪,我几乎听不到他几句心声,也就无从知晓缘由。
「谢谢禹王爷。」我只能冲他道谢。
他微微一笑,整个破败院落仿佛都生了光。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面的马车里下来,我转头去看,发现是一位面白无须的公公。
他的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卷帛。
「宣旨!陆烟染接圣旨!」
我一听,连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嫡女陆烟染,贤良淑德,雍和粹纯。现赐婚朕皇叔禹王,即刻进京完婚,钦此!」
我恍恍惚惚接旨,整个人都仿佛踩在云端。
虽然早听柳梅心里说过,我会嫁给面前这位战神皇叔,可亲耳听到赐婚,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忍不住又去偷偷看了一眼君沐衍。
心中顿时恍若住了一只小鹿,怎样都难以安生。
那个我从小听村民和阿爹阿娘念及的天神一般的男子,将会是我未来夫君么?
惶恐,却又生出悄然的喜悦和期待来。
直到疯狂又怨毒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怎么可能?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凭什么嫁给我们的战神?!」
柳梅被摁住依旧在大喊:「禹王爷,这个村姑根本配不上你,只有我才——」
可她后面的话因为杖责落下的大板戛然而止,随后变成了惨叫。
侍卫完全没有留情,几个板子下来,柳梅已经见了血。
君沐衍全然没被她打搅,而是望着我温柔道:「没关系,成婚后我亲自教烟儿识字。」
柳梅闻言顿时一边惨叫一边大喊:「啊!放开我!禹王,我有千年智慧——」
可她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嘴里便被塞了破布条,再也叫喊不出。
丞相爹爹过来同君沐衍商量:「禹王爷,染染已经找到,我们即刻回京吧?」
君沐衍点头:「可。」
随即又转头问我:「烟儿,我们现在回家?」
我惊骇于「回家」二字,但片刻后马上反应过来,恭敬地问。
「禹王爷,小女虽已经是陆家人,但小女从小被养父母养大,他二人待我如同亲生。故请求殿下,能否让小女养父母同去京城?」
我问完,心脏怦怦跳,紧张又害怕。
他却含笑点头:「好,我现在就让人接他们过来。」
我发现他从头到尾在我面前都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用「我」这个词。
仿佛我们早已熟络。
一旁陆丞相也欣慰点头:「我家染染就是孝顺!」
哥哥们则围拢而来开始自我介绍:
「染染,还忘了介绍,我是大哥,陆烟尘,如今在刑部。」
「染染,我是二哥……」
「染染,我是你六哥,你记住最英武不凡的那个就是!」
「老六,你竟然在王爷面前说自己英武不凡?」
「嘿嘿,等妹妹嫁给了咱禹王爷,我就是小舅子!」六哥很得意地道。
我被大家热情围着,不再紧张忐忑,心中只有不断升起的阵阵暖意。
阿爹阿娘住在镇子后的山村里,因为爹爹腿没钱医治一直不好,所以被抬过来费了些时间。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被接了过来。
阿爹要跪拜,却被君沐衍扶起:「腿脚不好就免礼了,今后也是一家人。」
阿爹阿娘惶恐又惊喜,心头一个劲儿念着:
「我家烟儿有人疼了!不用跟着我们受苦了!」
我们这边其乐融融,柳梅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三十个板子下来,她疼晕后又再度转醒,身上无力,目光却仿佛刀子,死死瞧着我们这里,全是不甘。
疯狂的声音不住地往我耳朵里钻——
「该死,你们竟然合起来打我!」
「楚烟你等着!属于我的我早晚会拿回来!」
「你们这些无知又愚蠢的古人,你们见过钢筋混泥土吗?听过左手定律和右手定律吗?知道银河系、太阳系和黑洞吗?」
「总有一天你们会颤抖、会匍匐,会为自己的无知而后悔!」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大姨母则是一边哭一边要去扶柳梅,可柳梅瞧着她的眼神全是陌生:
「滚!粗鄙村妇!连丞相女儿也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要不是暂时还需要柳梅这个身份,我会叫你这村妇娘?一点用也没有!看看人家丞相夫人,哪像你,连自己女儿也保护不了!」
她想要撑起身子,可伤得实在太重,一翻身便从长凳上掉了下来。
这次,没人去扶她。
「柳氏,纵容亲生女儿冒犯丞相千金,罚跪三日,三日里不许进食,违则同柳梅一起收押大牢!」
君沐衍说完这句,便吩咐侍卫:「启程!」
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向京城而去。
从我们来溪村到京城虽不算远,但也得花七八日。
一路上,我见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君沐衍的车架在最前,我的哥哥们在外面骑马,爹爹娘亲则在车里教导我京城那边的人情世故。
我努力听着记着,我知道,一个全然新奇的未来将在我面前展开。
抵京那日,我惊叹于京城繁华。
那是我将近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的富庶昌盛。
亦是君沐衍从十五岁开始征战边关,整整七年为我们捍卫的平安喜乐!
我却将要嫁给这般英武的一位战神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