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如英,镇国李小将军嫡妹,南雍国皇后。
宋景安昨日下旨,封我那益州的庶姐李如言为恭妃,今日进宫。
他一个月前就来和我商量,我倒没什么,陈令仪却是气的不轻。
说来也是,她一个堂堂丞相嫡女,和我抢皇后之位没抢过就罢了,被先皇随手指给了那成日无所事事的三王。
没想先皇走的突然,不可一世的陈相亲自罢了这门婚事,腆着脸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宫来当妃子。说小女日日茶饭不思,只因心系圣上,愿做妾氏嫁入皇家。
还能怎么办,宋景安只能允了,收进来给了个妃位,赐了静字当封号。
可把我笑死了。
就陈令仪那性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启祥宫内整日鸡飞狗跳。
叫静妃。
真有你的宋景安。
不过如今后宫人不多,说起高位来不过静妃和周淑仪二人,剩下的各各安分如鹌鹑,她过得也算快活,快把我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下好了,来了个从没听闻过的皇后庶姐,还跟她平起平坐。昨日圣旨一下,启祥宫四五个花瓶应声而碎。噼里啪啦,比放起鞭炮来还喜庆。
心情好,睡得好。鸡没打鸣我先醒。临月听了动静,半信半疑进来瞅了一眼躺在塌上眨巴眼睛的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不屑一笑,快扶本宫起来,要饿死了。
临月和云归把我支棱起来,一番梳洗装扮。今天选了件正红的宫服——要是平日我是能不穿红衣就不穿红衣,总觉得那个颜色有点土。
但今天静妃郁闷,那我自然要火上浇一把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本宫一日为后,你就乖乖当你的妾吧!
嘻嘻。
等到了坤宁宫正殿,每日最后一个才到的静妃已然坐在下首,见到我即色变。
我只淡淡扫过,心里快活,但也按捺住没表现出来。雍容端庄嘛。
众人以静妃与周淑仪为首,齐齐起身请安。都免礼,坐吧。赐座上茶,都是老程序了,不一会儿一队宫女进来又出去,每个人的小几上便多了一盏茶与一盘精致点心。
不过可惜,今天大家的心思都在那即将进宫的恭妃娘娘身上,并没有对云归彻夜研究出来的芙蓉糕表示关注。
啧啧,可惜了。我拿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如此想到。
后头的顾常在与余常在正窃窃私语着,瞧着二人神情沮丧,想起之前为着恭妃入主钟粹宫,便把与顾常在同住长春宫偏阁的余常在指到了钟粹宫,想来一会儿回去就要般宫了。
顾余二人在盛安元年同静妃一同入宫,混了两年还是常在,是无心思争的,但听闻每日窝在一处专心八卦,是生活的乐趣,如今却被分隔两宫,不禁让我感到愧疚。
于是我说:顾妹妹和余妹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马上要进新人,不如本宫做主,抬做才人吧。
得了意外之喜,顾余二人欢天喜地谢了恩。我心里美滋滋,我真是个好人。
挎着小脸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小几的静妃终于忍不住了,干咳了两声开口,臣妾尚未进宫时,从未听闻过皇后娘娘还有庶姐。这突然入宫便罢,一个庶女还能封妃位如此之高,皇后娘娘不怕被人议论么?
我优雅地喝了口茶,面上是和煦而无奈的微笑,虽是庶女,可皇上看重李家,不过封个正二品的妃位,也算不得大事。
静妃面上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一嘴,愤愤不平却没别的法子,直言身子不适起身告退了,而我自然是不会拦着她的。
这下除了平日里喜欢往启祥宫凑的安容华,余下几人都活络起来。
坐在右首位的周淑仪远远一眺,转身莞尔一笑,秦妹妹出了月子,一会儿可以去重华殿瞧瞧大公主了。皇后娘娘您看,这秦妹妹的位份……
秦更衣原是安容华身边的婢子,唤铃音,去岁安容华瞧着圣上的宠爱渐少,便把颇有姿色的铃音送上龙床意欲固宠。没想到是个有福气的,不过侍寝二三回便有了盛安朝第一个皇嗣,虽说生下来是个公主,却也叫安容华十分眼红。想必秦更衣的日子也不好过。
虽然如今圣宠不在,但好歹是大公主的生母,从八品的更衣确实上不得台面。甚好,秦常在记着多抱大公主来坤宁宫,宫里独独一个小孩儿,都稀罕呢。
又是一番谢恩,我笑盈盈受了,想着要找个机会让秦氏搬出咸福宫,那个安容华脾气不好,要在她眼皮子底下低声下气过日子,怪可怜的。
如此,虽只是给三个低位不痛不痒地升了位份,但衬得人人欢喜,对李家庶姐进宫一事也会少些议论。
2.
食不言,乐乐。宋景安坐在我对面,拿着汤匙,越过面前的丰盛佳肴以训诫的口吻对我说。
我毫不在意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向临月要那个乌鸡汤里面的萝卜,你自己也说话了,还说我。
忘了说了,乐乐是我的小名。
听说当年我爹爹,就是李大将军在接连有了三个儿子之后终于盼来了我这个嫡女,喜不自胜,差点把他乐死了,就叫我乐乐。
没想到我那个饱读诗书的娘亲,刚生产完脑子不清醒,竟也随着爹爹喊我乐乐。
本来也没什么,乐乐叫着也挺喜庆的,不过当我知道陈令仪的院子里养的狗也叫乐乐的时候,差点气到昏厥。
但已经没有地方撒气了,我那个憨爹爹命丧边疆战场,大哥与二哥护送爹爹回了京。
娘亲在得了消息之后再下不得床,府里只有三哥和我,守着娘亲,候着爹爹。
再后来,等到爹爹的娘亲再也受不住,也随着去了。
大哥继承了爹爹的衣钵,成了人们口中的李小将军。而二哥在经历了刀枪无眼的战场之后,弃武从文,前两年遇到心仪的良家女子,分家出去过小日子。
只有三哥留在李府,代常年征战沙场的大哥坐镇京城。
回过神来,临月放到我前面的满满一碗萝卜也不香了,我叹了口气,把右手的筷子和左手的勺子一齐放下。
宋景安看到我,不明所以地又胡乱用了两筷子,就叫人撤席了。
漱口净手后,我坐在贵妃榻上支起脑袋发呆。宋景安则坐在案前,看他从乾清宫带过来的折子。
过了半晌,可能是觉得我太安静,提不起他批折子的动力,我看你往钟粹宫放的名贵物件儿挺多,静妃屋里的都要比下去了。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是我多虑了。
唔,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他抬起头来,一副不认同的样子,我直起后背,看了眼他那一沓折子,皱眉道,你非要在我这儿批折子吗?我要午睡了。
宋景安恍若不闻,继续低头看他的折子,我无语,起身就要往寝殿睡觉去。
就要出去时,我听到身后极低而轻快的笑声。
躺下后,我却没什么睡意。手里把玩着一枚暖玉制成的玉佩,一面刻了英字,另一面是言。
益州盛产暖玉,这枚玉佩是李如言去了益州三年后寄给我的。
我儿时回忆着李如言的样子,想象如今该是什么模样。她性格温婉,就像赵姨一样,总是笑着,不像我像个假小子,娘亲总要拿她和我比的。
大哥和我说,赵姨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大着肚子进的李府。
那天,爹爹和娘亲彻夜长谈,天明后,赵姨就在府里安顿了下来,娘亲对她百般照顾。
后十月怀胎,生下李如言,却伤了身子,三年后撒手人寰。
葬礼行得低调,娘亲抱着李如言,把她过继到了二叔膝下。
李如言是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开的。那时我哭得凶,好几日都不肯吃饭。她抚着我的脸说,乐乐不要难过,我们还会见面的。
一晃十五年,却是这样见面的。
宋景安是等我磨蹭起来又用过下午茶后才走的。我还好心问他要不要吃点心,他摇了摇头,却在云归端来我一人份的点心的时候又来抢我的吃了。
我很生气,问他凭什么,他说我宫里的点心好吃,抢我的吃就更美味了。
我无语,但他对坤宁宫点心的评价我很认同。
走前他似是犹豫了一下,返回来问我,过一会儿恭妃就进钟粹宫了。你要不要晚上去见见她?
我伸向南瓜羹的手顿了顿,不了吧。要明天晨省的时候才能见的,规矩。
且不说那慈宁宫盯着,明儿个晨省静妃一闹,也怪头疼的。
规矩,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压着,这皇后当得着实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