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蔓拿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朝天空吐出一股白烟。孟玉蕾不会抽烟,却也叛逆似地要了一根。一口下去,眼泪又呛了出来。
“别逞能。”蒋蔓将那支烟要走。
“今晚真过瘾,我很久没吼过齐星辉了。”孟玉蕾说话时,眼角依然挂着泪。
俩人说话时,便利店门口一个老太太微笑看着她们。一张棕色毯子上,老太太盘腿而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碗、碟、铜器和水晶球。她满脸的皱纹,却顶着一头脏辫,加上身上花花绿绿的行头,倒颇有些吉普赛风情。
孟玉蕾和蒋蔓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直接伸手,道:“那根烟,给我吧!”她声音沙哑而粗犷,在一旁酒吧透出来的“铿锵”节奏下显出一种独特的幽远。
蒋蔓蹲下身去,从烟盒里掏出一根新的,替老太太点上。老太太猛吸一口,烟就下去小一半儿,接着,一口浓烟从她嘴边升腾,像两根飘逸的龙须,而她的眼睛在烟雾后如探照灯一般明亮,眼角的皱纹藏着笑意。
“为男人生气?”她夹着烟的手指伸向孟玉蕾。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句尾带着些奇怪的口音。
孟玉蕾和蒋蔓对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孟玉蕾点点头,也蹲下去,因为胖,一只手撑了下地面。
“不值得。”老太太摇了摇头。
“可他是我老公,我天天跟他生活在一起难免要生气。他快四十的人了,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老二都一岁多了,他连纸尿裤都不会换。让我想想——哦,他原来可是会做饭洗衣服的,可是结了婚,这些活儿有**他就全忘了。你瞧瞧,他多聪明!现在的他除了会工作挣点儿可怜的钞票,真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回到家里还吆五喝六,把自己当大爷,给他放个洗澡水凉了热了都要唠叨半天。”孟玉蕾气鼓鼓地说了一长串。
“你在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怎么可能?”
老太太微微一笑,“不是别人让你生气,也不是生活让你生气,是你自己选择生气。”
“可是每天都那么累,能不生气吗?”
“给我看看他。”
“什么?”
“让你生气的男人。”
孟玉蕾掏出钱包来,里面有一张她和齐星辉领证时拍的证件照。红底儿白衬衫的照片,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都笑得幸福而灿烂。孟玉蕾喜欢这张照片远胜那些华丽的婚纱照,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放在钱包里。
老太太将照片放在掌心,眯着眼端详一番,道:“真是天生一对啊!”
孟玉蕾冷笑,“还天生一对,早知道如今过得这么累那时候就不结婚了。”
“今天的生活是昨天选择的结果,你听过昨天美妙的歌声,就不应该懊恼今天的疲惫。”老太太将照片丢进一只铜碗里,接着举起一个水晶球,从球顶倒出小半碗透明的液体。孟玉蕾惊讶之际,老太太手一伸,粗糙的手指从蒋蔓的烟头上蘸了一下,食指一弹,铜碗里便升起了淡蓝的火焰。
“你这是干什么?”孟玉蕾道。
“没有人永远活在歌声里。”她喃喃。
火焰渐渐熄灭,照片依然躺在碗里,只是两个并肩的身影变得模糊,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了。
孟玉蕾和蒋蔓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蔓问道:“婆婆,您这是?”
“你听到了吗?”老太太冲着孟玉蕾问。
“什么?”孟玉蕾皱眉。
“今天的歌声。”
孟玉蕾竖起耳朵。肃静的夜里,风声、树声、车轮碾压地面声、行人脚步声,声声俱有,可是哪有什么歌声?
我教你。”老太太干枯的手伸向她的胸前,神秘却欣喜道:“在这里。”
“我什么也听不见。”孟玉蕾道。蒋蔓也跟着皱眉头。
“你要自己唱。”
孟玉蕾愣在那里。蒋蔓“腾”地坐起来,拉她道,“太晚了,咱还有事儿呢,走吧!”
孟玉蕾像被一股神秘力量加持,大脑一片空白。她被蒋蔓拉起来,揽着胳膊离开了。她依然回头呆呆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却看着她微笑,一手抚着铜碗,一手摸在自己的胸前。
“神神叨叨的,看着害怕。”蒋蔓道。
孟玉蕾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有的只是困惑。她脑子里旋转着刚才的场景,“火焰”、“歌声”,全是她不明白的字眼。可是潜意识里,她仍然认为老太太的话具有某种意义,可是以她的人生经验,她还不能领会,可她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她任由自己被蒋蔓拖着,转过街角,被她拖进另一间慢摇酒吧。
“你今天是出来嗨的,把脑子里那些不开心的都剔出去!”蒋蔓拍拍她的头。
“是,老娘是出来嗨的!”
帅气的酒保微笑着看着她们,一杯接一杯地递上酒水,孟玉蕾来者不拒,直到趴在桌上失去知觉。
齐星辉满脸期待地看着孟玉蕾,看着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过了好一阵子,她嘴里念叨着“蒋蔓”,急急地抓着电话拔了过去。
“昨天晚上,是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孟玉蕾问。
“不然还能有谁?你也真是,看人卖酒的小伙子长得帅,给多少灌多少,没几杯就把自己喝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