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初冬,新午村卫生院。
诊疗室。
幸好你这当妈的送来及时,再晚点就危险了!
苏欣容感恩的点头,送走医生后,她用毛巾布小心擦拭女儿额头虚汗:我的宝,阿妈这辈子一定会好好护着你长大!
上天垂怜,竟然让她在二十年死后还能重生到女儿发烧这天。
上辈子女儿就是因为这次没及时送医,直接烧成脑膜炎,活不过七天就没了!
后怕之余,苏欣容又陷入巨大的狂喜中。
自己居然真的救下女儿了!
只要女儿能好好活着,她的重生就有意义!
这时,诊疗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抹军绿色闯入她的视线。
抱歉,队里事忙,来晚了。
程叶维歉疚走过来,伸手摸着女儿的额头,确认没发烧了才稍松口气。
苏欣容瞳孔微颤,看着这张几十年不见的脸庞,心头酸楚。
男人身形挺直板正,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俊朗模样不输二十年后的影视明星。
正是她的营长丈夫——程叶维。
因一纸婚书,她跟他绑定在一起。
可他从来都不爱她,上辈子女儿还在时,他还能表面跟她过日子,女儿没了后,他直接向她提出离婚。
在这个年代,离婚的女人遭人口舌。
最终,她颠沛流离一生,惨死他乡。
重来一世,苏欣容决定不仅要好好守护女儿,也要好好守护这段婚姻,守护她仅有的家庭!
苏欣容并没有多吭声,安静着给他倒了杯热水:外面风大,暖暖身子。
热水在搪瓷杯子上方冒着白气。
程叶维眸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平时这时候,她早跟他大吵大闹,怪他没及时赶到。
怎么今天,不仅没吵闹,还关心起他来了……
还是说她又想作什么妖?
搪瓷杯暖着手,程叶维紧蹙的眉头舒展,正要开口应话。
门被再次推开。
护士李晴走进来,看到程叶维也在时,眼睛一亮:程大哥也在啊,该缴药费了,我带你过去吧。
好。程叶维应下,正要迈步。
苏欣容拦下了他:你在这里陪女儿吧,我去缴。
她可不能给白莲花一丁点和自己男人接触的机会!
上辈子离婚后,苏欣容才看明白。
自己是着了李晴的道,因她挑拨离间,才总是跟程叶维无理取闹,惹得他日复一日厌烦。
他们离婚后,李晴就趁机而入,跟程叶维结婚,组成了人人艳羡的幸福家庭。
程叶维诧异苏欣容突如其来的勤快,但没说什么直接将钱包交给了她。
见状,一直盯着程叶维的李晴眼里的光也暗淡下来。
那欣容姐,你跟我来吧。
一路出了病房,李晴就不再带路了,随手指了个方向,便说自己还要忙转身离开。
苏欣容全程只得自己找到缴费处。
缴费后,她拿着单据边看边走回病房。
到门口正要推门进去时,突然听见里头传来女儿稚嫩的童声:爸爸,离婚是什么呀?为什么他们都跟莹莹说你和妈妈要离婚了……
苏欣容脚步一顿,心也跟着收紧。
他会怎么回答女儿?
等了许久,没听到程叶维的否认,反而听见他沉声问——
如果爸爸真和妈妈分开,莹莹想跟谁一起生活?
第2章
苏欣容站在门后,手不自觉紧紧攥起。
下一刻眼尖的女儿一下子看到她:妈妈!
程叶维也顺势看来,苏欣容只好推门而入。
程叶维神情依旧淡漠,就好像刚刚让孩子做选择的人不是他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刚回。
苏欣容将手里的缴费单连同钱包一起交给他,欲言又止片刻,最终到底也没有当着女儿的面跟他吵。
她俯身去看女儿,语气温柔:莹莹,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不难受啦!莹莹轻轻牵住她,又将程叶维的手牵过来握在一起:爸爸妈妈都在莹莹身边,莹莹的病就全好咯!
听着女儿可爱的话语,两人都不禁流露出笑意来。
苏欣容心里更多的,却是心酸。
上辈子程叶维很少回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后来程叶维回来了,孩子却也不在了……
笑容慢慢淡去,苏欣容将手收回,给女儿掖好被子:好啦,别乱动。
暖色灯光下,这样恬静的她让程叶维有些陌生。
再想想刚刚自己那句问莹莹的话,是有些过分了。
他想了想,刚要开口,病房门被人急促敲响——
程营长!紧急任务!速归!
军令如山,程叶维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快速离去。
病房重归宁静。
苏欣容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有些失神。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要守护家庭,只要不离婚就好了。
可刚刚程叶维问孩子的话才让她明白,离不离婚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只要程叶维想,她就只能答应。
在这段婚姻关系里,程叶维才是天。
既是如此,那就守住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一周转瞬即逝,程叶维没有回来,之前缴的病房钱也已经用光了。
苏欣容再三确认女儿无恙后,收拾好东西,带她离开了卫生院。
妈妈,我们去哪儿呀?莹莹在她背上揉着刚睡醒的双眼。
苏欣容颠颠她,眸中含笑:回家。
可莹莹记得家在那边……女儿小小的手指朝反方向指了下,十分疑惑。
莹莹说的家是程叶维给她们租的房子。
与其说那是家,倒不如说是程叶维给她们的安置处。
程叶维在军区家属院有一套两室一厅的分配房,平时他都是住在那,但从来没有要带她和女儿进去住的意思。
甚至上一世,她还是离婚后才知道有这么个房子。
苏欣容垂了垂眼眸:那是你爸爸的,今天带你回妈妈的家。
她身上没钱,硬是背着女儿走了五里路,才看见前方熟悉的村口。
苏家村。
自从嫁给程叶维,跟他去了新午村,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爷爷看见她回来,肯定会吓一跳吧!
苏欣容想着,脚步也越发的快。
走到快接近家的路上时,有人认出了她:欣容丫头?
苏欣容也一眼认出了对方:宋大婶!您还认得我?
哪知道脸上的笑还没扬起,对方狠狠朝她吐了口唾沫,厌恶道:我当然认得出!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全村也只找得出你这一个!
可怜你爷爷,养你这么大,到头来自己死在茅草屋里三天才被发现!
第3章
仿若有道惊天巨雷打在她的脑内,苏欣容生生僵在原地。
爷爷死了?怎么可能!
上辈子离婚后她无处可去,只有爷爷接纳她,爷孙两相依为命了好几年……
苏欣容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宋婶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宋婶子好似听见笑话般,叉腰怒骂,派去的人可说是亲口告诉你男人的!村上特意等了你三天才入土!你个没良心的不来送终就算了,现在还怪我乱说?!
唰地一下!苏欣容脸上刹那血色全无!
程叶维知道,却从没跟她提过!
苏欣容的心没有哪刻比此时更冷,也不得不接受爷爷离世的事实。
宋婶,我爷爷他……葬在哪了?
宋婶子见她像是真不知,又带着娃娃,心软的指了指山头:就埋在后山西南那儿。
谢谢!
忙不迭道谢完,苏欣容抱起女儿就朝后山去。
山地泥泞,她深一脚浅一脚找了很久,才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爷爷的墓碑。
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灰写着爷爷的名字。
似乎被雨打过,字迹都开始模糊。
苏欣容鼻头狠狠一酸,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爷爷,不孝孙女回来了。
身边的莹莹见状也学着磕,沾得满脸都是土。
苏欣容将她脸擦干净,哽声介绍:爷爷,这是莹宝,我跟你提起过的……
准确来说是上辈子提的。
上辈子爷爷没来得及和莹莹见一面,她原本想这辈子可以好好见面的,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
这一晚,苏欣容在后山陪了爷爷很久。
直到莹莹熬不住,睡了过去,她怕女儿再着凉,才擦掉眼泪下山。
爷爷的家就在山脚下。
泥胚房屋内结满了蜘蛛网,保温壶和搪瓷杯都许久不曾有人动过,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见这一幕,苏欣容的泪水就又一次忍不住无声滑落。
她强忍着泪,麻利将卧室收拾出来,哄着被吵醒的孩子睡下。
翌日,公鸡鸣晨。
苏欣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外面灰蒙蒙一片,显然是天刚亮。
还能再睡一会儿。
她想着翻个身正打断继续睡,却在余光看见屋门时,陡然清醒!
苏欣容清楚记得睡觉前大门是合上,这会儿竟大开着,前厅隐约传来些动静。
有人进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女儿,悄悄起身捡起一根柴火棍捏在手里,小心翼翼朝门口走去。
屋内隐约见到一处高大身影,苏欣容心提到了嗓子眼,闭上眼扬起棍子就打了下去。
却落了个空。
紧接着,就听一声不悦的喊声:苏欣容!
苏欣荣一怔,睁开眼,就看到程叶维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庞。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差点腿软的摔坐在地。
多亏程叶维眼疾手快,将人扶到板凳上坐好。
程叶维看她这副胆小的模样,沉声发问: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孩子来这种地方?
苏欣容一滞,抬头看着男人眼里的不悦:我爷爷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叶维闻言诧异:什么?
看他装傻的样子,苏欣容却不敢信。
宋婶子说传信那人是亲口告诉程叶维的,还能有假?!
她垂下眼眸,攥紧双手:程叶维,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