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俞笙给俞望楠上好药又去冰箱里拿了盒牛奶来热。
俞笙从厨房出来刚把杯子递过去,正眼就瞧见弟弟眼底那一片乌黑,手边即刻推起弟弟一米八的大个,嘴里唠叨着叫他去床上休息会儿。
俞望楠接过杯子一开始还说着没事,最后还是顺从,被姐姐成功推去了卧室。
关上门他喝了几口热牛奶便躺下了,闭上眼左右过了好久却没能睡着。
要怪只怪脑子里的想法糟糕透了。
右手心那结了血痂的地方告诉他,原来真被那个姓陆的医生一语成谶,这病的复发率当真是高得可怕。
人呐,果然是不能大言不惭。
当初成功停药潇洒把药盒通通扔进垃圾桶还笑称自己再也不用见到它们的人,现如今还不是要和它们继续打交道。
艾司西酞普兰,舒肝解郁,***……俞望楠取完药,看着盒身熟悉的药名,说不上来心底当作何滋味。
过了几秒,他将它们揣进两边兜里,撩开医院厚重的门帘。
大冬天里空气透着股凉意,呼出一口热气,俞望楠拿出***解锁看了眼左下角。
问诊之前他把窃听静音了,现在电话那里没有红点,没有人打来。
他是趁着俞笙睡着出来的,如此估摸着姐姐还没醒。
吱呀吱呀,他自顾自踏上雪,出了医院,却没有往家的方向去,单是在走,漫无目的。
“小俞?”
首至身后有人唤他。
俞望楠循声回头。
老太太头戴棕褐色绒线帽,右手拄着拐杖,满脸笑容衬得那些个浮出的褶子都慈爱极了。
天空还在飘雪,冷风打在他白透的脸上,俞望楠渐渐弯起了湿漉漉的眉眼,几步朝老人家过去,“林院长。”
“小俞,你怎么回来了,听说你考去北城了,这些年也没有见过你。”
林院长确认是他笑得更甚。
“因为家里出了些事情,就暂时回来了。”
“这样啊。”
林院长注意到他脸上的创可贴,突然问道:“欸?
小俞,你脸…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早上收拾家务的时候没注意碰到桌角了。”
两人一同往前,边说边走。
越过一个卖红薯的摊子,熟悉的香甜味道钻至鼻间,俞望楠突地就想起自己这是不知不觉走到哪儿了。
林院长笑笑也停下来,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握在手里朝前面己经没了“春心福利院”那五个大字的大铁门示意了一下,提议道:“现在我们换址不在这儿了,小俞,要不要进去看看,过几天可就没这钥匙了。”
“好啊。”
俞望楠笑笑,既然走来了就看看,回顾一下也好,他没有拒绝。
链锁与钥匙相触,咔嚓一声,陈旧的铁门被老人推上,发出一声锈迹吱呀的声音,随后大张开来。
俞望楠当真是许久没回来过了,这一脚跨进去,时间就开始跟随记忆往前***,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踩进了过去。
与从前相同,一入院便会被右侧那棵巨大梧桐树给抓住目光。
虽然现在己成枯木,可那是孩子们曾经经常绕圈圈玩耍的地方,留下的回忆是不变的。
步至积了几年灰尘的走廊,林院长冷不丁问了俞望楠一句,“对了,你跟小梁…就是那个之前老跟你一起做志愿的梁安献还有联系吗?
他家不是就在北城吗,碰上过没有。”
俞望楠闻言一顿,扯了扯唇,“嗯,现在还有联系。”
“那挺好啊,这朋友啊有时候远了就很难再近了…”林院长拍拍他的肩膀,慨叹的话还未说完,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林院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惯性走出几步接起。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她老人家再次侧头看向俞望楠时,脸色难免可惜,似乎是有事要走。
当然,她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小俞啊,福利院那边有些事情我得赶回去一趟了,没法陪你了。”
“没事,那我正好送您过去吧。”
“欸,不用不用。”
林院长摆摆手,嗔怪般玩笑一句,“可别瞧不起我这一把老骨头啊,还没有到走几步路就要年轻人送的地步。”
“走了啊。”
她年轻时便是这样,向来我行我素的风格延续到了现在,拄着拐杖很快便冲着俞望楠招手道别起来。
老太太临走前似乎想起什么事,又回过头留下了这么一句,“小俞,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己也可以留下来再转转,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个锁给我锁上就行,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俞望楠笑着道了句好,目送她离开。
首到老太太身影消失了,他才收回目光。
后面他继续往前走着,顺着长廊一点点走尽,下了尽头处台阶,迎面便是孩子们游乐玩耍的另一圣地,一片面积很大的草坪。
只不过曾经翠绿盎然的一片现如今变成了枯黄积雪斑驳的一片。
想来,他和梁安献就是在这片草坪上相识的。
还记得那天阳光炽热温暖,天公作美,大方地把光铺洒在水面上。
那个充气水池并不算大,而彼时身穿白衬衫的少年裤腿湿卷,站在里面正帮一只很会折腾人的大型金毛犬洗泡泡浴。
狗狗很皮,还闹得少年沾了满身泡沫,再抬眼时鼻子中间也挂上了傻乎乎的那么一抹白色。
他向俞望楠伸出手,几颗透明的泡泡还一并升到空中虽然很快破掉,少年冲他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清隽好看,接着他对他说,“你好,我叫梁安献,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志愿者吧。”
或许像这样无意识走到过去熟悉的环境就是怀念本身,总有些难忘时光会自己钻出来,一帧帧老旧电影般开始放映。
记忆里梁安献这一句肥皂清香味的“你好”,与现在相隔了十二年光阴,季节正好相反。
可俞望楠的眉眼还是没由来地对着冰凉凉的空气漾出笑意,仿佛再次身临那年夏日。
刺骨的现实天气将他的鼻子和脸颊都冻得通红,搭配上表情环境,整个人显得傻乎乎。
心却回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