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匆匆响起,云清一边拭去额上的汗,一边放缓脚步走进屋中,半抬头看向谢阆。
“公子。”
谢阆收回手臂,转头看来:“什么事?”
云清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头顶像是悬了把大刀,他费劲的道:“南姝姑娘醒了。”
谢阆眼眸微动。
他昨夜确实是狠了些,实在是这三个月来素得久了,叫他一碰上南姝便难以抽身。
原本还想着她要睡到晚上才醒,不料这次倒是醒的早。
他淡淡应了一声:“醒了便好。我让你送去的东西,都送过去了么?”
谢阆人虽在外面,可府中都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自三年前南姝的身份暴露后,她在这谢府变成了最尴尬的存在。
谢府倒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女儿,只是南姝她代替的是真正的谢家二**的身份,如今真正的二**出现,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便成了被别人谴责谩骂的对象,府中下人为了讨好谢琳琅,自然也不会好好对待她。
谢阆在府中时,府中下人看在他的份上,起码也不会过分苛责于南姝,再加上有他时不时的出手,南姝在府中日子过得倒与从前并无区别。
只是后来他奉圣命去南方办事,便无法亲自出手帮助南姝,府中下人也皆见风使舵冷落于她,才叫她过得那般惨淡。
谢阆今早醒来便处置了那一批人,又专门叫云清送去了上好的被褥和炭火,想着南姝会有几分欢心。
不料却见云清脸色越发复杂起来,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谢阆眉头拧起:“说话。”
云清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南姝姑娘身边的春芝刚刚来说南姝姑娘醒了,却又不知道怎么突然哭了,然后就哭睡过去了,到现在也没吃晚饭,她让属下来问问公子,能不能过去看看南姝姑娘。”
能不能?——
不必问,自然是能。
云清身为谢阆的心腹,比谁都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
正因清楚她,他才能够对谢阆和南姝之间的事情当做视而不见。
不然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哪怕不是亲兄妹,可总归从前都是一个屋子里长大的,哥哥妹妹的叫过,南姝也是真心将他当做亲哥哥,甚至曾那般信赖的同他商量自己的婚事——如此感情,可称得上一句兄妹情深。
然而,如今他们之间的事,说起来又同卵伦有什么区别?
只是云清不敢说,府中也只有他最清楚。
谢阆猛地攥住衣袖:“她哭了?为何?”
总不该是因伤口疼痛而哭?
他明明今早送她回去时便给她上过了一次药,以陈院首的医术,不说大好,但也应该好了有七八成。
那是为何?
云清也茫然:“属下不知。春芝说她也不清楚,只是说起那被褥和炭火是公子叫人送过去的,南姝姑娘,脸色便很难看。”
他不清楚,谢阆却一下子想明白了。
南姝是怎样个人,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瞧着柔柔软软的小姑娘,骨子里却是极冷极傲的。
当初谢琳琅找上门戳破她的身份,南姝便想要主动离开谢府。
是他使了手段,逼迫她留下来,又拿捏着把柄,这才叫她留在身边。
即便如此,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若非还念着几分情分,怕是早就与他冲个鱼死网破了。
昨夜她虽不说,可谢阆却知道她心底有怨,怨他将她留下来,还怨他同她之间这样不清不白。
本该昨夜就哄好人的,可他着实是欲虫上脑,一时没忍住,而后又只顾着为她出气,却忘了以她那样敏感多思的性子,定是想着他在折辱她。
谢阆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忍住胸口的叹息,终究是坐不住,抬手将那半截衣带塞入腰间,匆匆往门口走去。
那半轮夕阳终于隐入红砖绿瓦之后,天地一片雾霾似的幽蓝色。
又有北风卷地而起,枝头枯叶簌簌发颤,不多时便被寒风卷落。
天际云朵堆积下压,瞧着又是要下雨。
云清指使着人匆匆收东西扫院落,目光却往望着谢阆离去的方向,止不住的叹气。
谁能想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谢家公子谢和安,对上自己心仪的女子,竟也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男子并无差别。
其实从四年前,谢阆做出那个决定时,云清便预料到了今日。
不好的种子,定然结不出好的果实。
感情也是同样。
屋中烛火昏沉,南姝犹陷在噩梦之中。
那是三年前的雨夜,谢琳琅找上门的第一个月,她便已然敏感察觉府中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变了。
鄙夷,不屑,幸灾乐祸。
诸多情绪落在她身上,她时常能听见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谢琳琅回来时模样越惨,那群人看向她的目光便越讥讽。
所有人等着看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要如何待下去,真正的谢府千金回来,多的是人看她笑话。
南姝并非什么都察觉不到的蠢人,谢大太太日复一日的冷落,谢大老爷看向她时复杂的目光,以及府上下人的指指点点,都叫她下定决心要离开。
此刻离开,她起码还能与谢家众人保持着微弱的亲情,不至于闹得大家谁都难堪。
窗外风雨如晦,她收拾了东西,已经到谢琳琅身边伺候的秋蕊来送她最后一程,主仆二人说完话,南姝背起包袱,从春芝手中接过油纸伞,走进风雨之中。
然而就在谢府后山的花园中,她遭遇了这辈子最为可怕的事情。
“想离开?”青年嗓音冷凝如冰铁,他落在她腰上的手那样硬,紧紧的禁锢着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莫大的愤怒。
他在愤怒什么?
南姝尚且来不及想明白,只听嘶啦一声,她身上的衣物被撕开,狂风暴雨扑面而来。
耳边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谢府养你十五年,便是要你在此刻逃跑?谢南姝,想走,我不同意。”
风雨如晦,她指尖死死捏住假山一角,修养得当的尖细指甲崩裂,鲜血从指尖渗出。
然而这些痛苦,不及她身上的痛苦。
她瞪大眼眸,看着身上的青年,惊愕,惶恐,不可置信……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颤抖着嗓音唤他:“哥哥——”
腰上的手越发用力,青年俯身狠狠咬住她脖颈一侧,讥讽而笑:“我娘可没生出这样一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