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那爱抽风的大姨妈又双叒来折腾她了。
医院是个尽显人生百态的地方,临近下班的时间,走廊里仍然人流如织。
白露蜷缩在诊室门口的椅子上,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后背涔涔冒着冷汗。尽管夏日炎炎,外面37度的高温,小腹却如坠冰窖。
这次疼的实在难以忍受,除了肚子,似乎膝盖也是酸酸的没什么力气。
诊室外墙上的屏幕一条字幕孤独的来回滚动着,第120号患者:白露。
终于前面没人了,匆匆忙忙赶来,幸好挂到了最后一个号,主任医生应该能治好她这爱抽风的大姨妈吧。
半晌功夫,里面出来一个大姐,提着大包小包手里捏着一堆单子,接着广播开始叫号。
白露起身推门进去,把挂号的小条和身份证放到桌上。
“医保卡呢?”
“啊?没有医保卡!”
白露闻声才抬头,迟疑了一下答。
俩人对视了几秒,医生眼神闪过一瞬意外。身份证是本地人,二十六岁的年纪没有医保卡确实有点另例。
“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来得及办!”
白露解释着,医生并没有接话,解释难免显得有点多余了。
“哪里不舒服?”
“痛经!”
“每次都疼吗?喝过药没?”
“每次都疼,经常吃布洛芬,以前吃管用,但这次没什么效果了。”
“量多吗?什么颜色?周期多久?”
“量挺少的,颜色比较深,周期不规律,有时二十多天,有时几个月”
“有固定的性伴侣吗?”
啪——
白露跟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诊室里还坐着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个男医生,背对着坐着只能看到一头浓密的黑发,男人弯腰去捡掉地上的手机,伸出修长的手臂,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剪的端平,饱满而润泽,上面缀着弯弯的月牙。
白露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思绪还停留在对面男人的手上,上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手还是上学的时候。
大概是半天没有听到回答,医生抬头看了眼白露,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如实说吧,医生眼里无性别!”
咳咳,这位许医生倒是很体谅患者。
“没,没有……”
白露没底气的回答,说完,啪的一声,对面的手机又掉地上了。
白露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这回答有歧义,没有固定的性伴侣,也可以理解为有很多吧?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
对面的许医生倒是面色如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不愧是主任啊,什么病人都接触过吧,懒得解释了,反正今天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认识谁。
“性生活大概多久一次?”
“没……没有!”
问的好,顺便把上个问题也解释清楚了。
说来还挺丢人的,这么高级的事情,白露至今还没体验过,难怪唐紫苏成天吐槽她,二十六岁的老姑娘呦,丢人!
医生点了下头,表示了解,又问了几个问题,键盘敲了几下,打印机吱吱呀呀像是年久失修,半天缓缓吐出一张纸。
“先给你开点药吃着,例假结束再来查一下!”
白露接过单子,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闺蜜唐紫苏成天挂在嘴边的话,“白露,你就是没生个宝宝,你这痛经的毛病生完宝宝就好了!”
“医生,我生个宝宝是不是痛经就好了?”
啪——
手机又掉了。
这次许医生终于忍不住了,“手机没摔坏吧,重楼?”
“没”
男人不疾不徐的捡起手机。
白露想,这手机真结实,就是有点滑。
等等,许医生刚刚喊他什么?重楼?叫这名字的可不多,白露回忆了这些年上的学,班级里叫张伟王伟李伟的同学倒是很多,叫重楼的还真有一个,不能那么巧吧?
说话间,男人转过身,和白露的眼神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了。
灼灼目光下,白露出走的智商一丝丝回笼。
眼前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矜贵的冷白皮,宽大的白大褂都难掩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照片之下赫然三个大字,傅重楼。
“卧……”
不能说脏话,对,不说脏话。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呵呵哒!
一句卧虎藏龙不知当不当讲?
想起刚刚和许医生的对话,这他妈的什么社死现场?
白露尴尬的搓了搓后脖子,脚丫子在地上默默的抠出四室一厅。
仿佛又一次在他面前裸奔了……
白露有点相信玄学了,不然怎么这辈子的囧事都被同一人围观了。
上次这么尴尬还是在十年前,高考结束后的暑假,那是车祸级别的社死现场,以至于十年来白露都没敢跟他说一句话,太尴尬。
眼前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白露眼珠子一转,还是溜吧,这男人有毒。
顾不上问医生生孩子的事了,白露出了诊室到一楼大厅去拿药。交费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支付宝还是微信?白露疑惑了半天说出一个字,“啊???”
瞄了眼旁边窗口的大哥,手机一贴就把费交了。这才想起国内都是手机支付了,心里腹诽了一句,我这是什么年代的兵马俑?
白露攥了攥手里的现金递进窗口,下一秒工作人员说,“差五毛,再拿五毛钱……”
这就尴尬了,白露这才想起自己匆忙出门,只带了手机身份证,几百块的现金,连个银行卡都没拿,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医院不比菜市场,讲讲价几毛钱就抹了。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您稍等一下哈,我去借五毛!”
白露礼貌的跟收费小姐姐打了个招呼,拿起手机向唐紫苏求救,没想这一句话还引来周围不少目光。
这年头还有人借五毛钱,确实是奇葩。
傅重楼自她逃出诊室就跟了来,知道她回国,本打算下了班去抓人,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多年不见,小姑娘抽枝拔节竟又长了不少,脸上褪去了少女时期的婴儿肥,下巴变得尖了一点,脸色惨白,看样子是挺难受的。一双鹿眼依旧灵气满满。
傅重楼想起中学时期的那个演讲比赛,台上的姑娘扎着马尾辫一身校服,面对全年级师生毫不怯场的侃侃而谈,“大家好,我叫白露,二十四节气的白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白露……”傅重楼坐在最后一排,全程注视着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藏着浩瀚星辰,那双眼睛逐渐与眼前的鹿眼重合,一点都没变,还是blingbling的闪着光。
回到现实,眼前的姑娘褪去校服,上身一件oversize大T恤,露着俩条纤细笔直的大长腿,脚上踩着一双匡威帆布鞋。
傅重楼皱了下眉头,肚子疼还不穿裤子!
“需要帮忙吗?”
男人的身影笼罩下来,淡淡的雨后清木香混合着消毒水味进入鼻腔,根据多年的代购经验,不出意外的话这味道是宝格丽大吉岭夜色。
嗯,有点品味!
“那啥……你能不能借我五毛钱?”
十年不联系,一见面就借钱挺难为情的,白露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回去就还你!”
傅重楼越过白露,手机朝收费的工作人员晃了晃,“支付宝!”
里面的人立刻意会,滴的一声,支付成功。
收费小姐姐调侃的问,“傅医生又来帮患者付钱啦?”
傅重楼接过付费单子,往白露这边看了一眼笑着回答,“这次算借的!”
拿了药,白露寻思着再遛走好像有那么点不地道,毕竟刚跟人借了钱,不遛吧不知道跟他聊什么,万一扯出点不该聊的话题来没法收场。
傅重楼盯着她,就这么僵持了几秒,“编排我啥呢?”
“啊?没啊……”
白露急着否定。
傅重楼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出声,陌生又熟悉。
“行,跟我来吧,等我换个衣服一起走!”
白露鬼使神差的跟着上了电梯,到了五楼的一个休息室门口,傅重楼推门进去,白露在门口等。
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傅重楼推门出来了,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眼镜也摘了,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路过护士台的时候,有护士调侃他,“傅医生今天穿的这么正式是要见丈母娘吗?”
傅重楼视线往身后扫了一下,笑着答,“单身!”
引来护士们一片唏嘘。
白露默不出声的跟着来到停车场,沾他的光一路上听了不少小护士的问候。时隔多年,这家伙女人缘还是一惯的好。
傅重楼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前面一辆漆光闪闪的宾利亮了灯。
这个点倒是意外的没有堵车,白露瞅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留个后脑勺给他,脑子里努力的找话题。
“你忘戴眼镜了啊?”
“一百多度,工作时候戴,日常不碍事”
说完车里又恢复了沉寂,这个话题够尬的。
前面的路越走越熟悉,哎嘛,这好像是回老白家的路,白露寻思着这几天还跟家里闹着别扭呢,大小也算个离家出走,不能这么快妥协了。
“那啥,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到翰林府?”
傅重楼顿了一下把车掉了头。
几分钟后,白露忽然想起自己出门啥也没带,包括钥匙,隐约记得唐紫苏早上说要去趟天津做个采访,归期不定……
“怎么了?”
傅重楼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副期期艾艾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还是回老白那吧,我忘了带钥匙……”
白露弱弱的答。
傅重楼倒是没说什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又掉了头,半路还在路边停下,买了杯热可可给她,白露感激涕零的说了声谢谢。
傅重楼等红灯的空打开手机递过来,“扫一下!”,见白露迟疑又补充道,“回去记得还钱!”
白露捧着热可可猛的吸了两口,原来是要还的,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打开微信扫一扫,好友就这么添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