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利刃刮下喉咙里血肉,她声音嘶哑:“你先下去吧。”
雪儿见她脸色泛白,有些担忧,但还是应声退下。
屋内寂静,只剩炭炉中跳跃的火苗。
不知过去多久,墨一玄觉胸口越发闷堵,便起身走出了卧房。
雪未停,呼啸的冷风如刀子般割痛脸颊。
墨一玄拢紧身上大氅,心底却像结了冰。
旁人或许不明喻安对江染眠的痴情,可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看着心爱之人嫁于其他男子。
所以喻安替江染眠求的赐婚对象……是他自己吗?!
想到这儿,墨一玄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迎面走来一道挺拔身影。
看清来人面容,墨一玄顿时停住了脚步。
“喻安……”
瞧见她,喻安眉心微微皱起:“如此冷的天,长公主怎么出来了?”
墨一玄却没回答。
她直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耳边再次不久前响起雪儿的话。
鬼使神差的,她轻声问:“你可曾后悔娶我?”
喻安愣了下:“长公主此话何意?”
墨一玄咽下苦涩:“男子向来三妻四妾,但你娶了我却终生不可纳妾……”
“长公主多虑了。”喻安语气寡淡平静,“臣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没有娶您也不会纳妾。”
话落,便越过墨一玄,朝内院走去。
墨一玄怔在原地,悲哀与伤疼一瞬间蔓延全身。
他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不是与她!
她缓缓转头,凝望着雪中喻安逐渐远去的背影,手脚冰凉……
忽然,身后响起阵脚步声。
雪儿停在墨一玄面前:“公主,江染眠将军求见,此刻人已在客堂候着。”
闻言,墨一玄浑身一震。
江染眠!
她……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各种猜测在心里涌动,墨一玄边想着,边朝客堂走去。
但刚到门外,又倏然停住。
她紧盯着眼前的门,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推开。
只见堂中一女子背对自己而立。
她身披玄黑狐裘,露出的褶裙下摆几枝白梅点缀。
“染眠……”墨一玄轻声唤着。
闻声,江染眠转头看来,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些遍,才开口:“一玄,这些年……你受苦了。”
刹那间,墨一玄心上仿佛被重重一锤,又疼又麻!
自先帝崩逝后,这些年来她不知遭受过多少苦难与委屈。
可喻安和弟弟都不能为她依靠,除了隐忍,她再无他法。
墨一玄从未想过有人能看破自己的坚强。
更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会是本该最恨她的江染眠!
墨一玄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染眠,对不起……”
江染眠叹了口气,抬手将人抱住:“你我之间……永远不必道歉。”
堂中寒冷,墨一玄四肢百骸却从未如此温暖过。
好久,两人缓缓松开彼此,但手仍握在一起。
许久未见的疏离在拥抱中消解,两人不禁说起了曾经,再到现在。
江染眠看着墨一玄,迟疑了很久问:“你……可是喜欢喻安?”
话落,堂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而此时门外,闻讯赶来的喻安也顿住了欲推门的手。
然后,便听屋内传出墨一玄淡淡的声音。
“不。”
堂外风雪肆虐,墨一玄清冷的嗓音还是缓缓飘进耳中。
“我嫁给他,只是为了护住阿慎的皇位而已。”
喻安心头倏然一闷,却不知是为何。
他盯着客堂,目光深邃且凌厉,像是要穿过那扇门。
须臾,却利落转身离开。
而此刻,客堂内一片静谧。
墨一玄说出那句违心话时,神色始终平静如水。
但她却一直垂着眸,不敢直视江染眠的眼睛,生怕被她看穿。
沉默蔓延了许久。
忽听江染眠语气轻柔:“你在说谎。”
墨一玄猛地抬起眸,脸上满是错愕。
江染眠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一玄,你我从小相识,我怎会看不出你的心思?当年得知你与他成婚时,我虽有些难过,却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可没想到喻安他……”
话音戛然而止,听着这些,墨一玄鼻间却是一阵发酸。
江染眠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不过还好,都过去了,以后我会陪着你。”
“很快便是新岁,我已向陛下请命护送你去灵觉寺,陛下也应允了。”
话落,墨一玄怔了瞬。
自墨明慎登基以来,她每年都会前往灵觉寺为国祈福。
虽有禁卫军护送,但到底是独自一人。
如今,有江染眠相伴……
墨一玄心底一暖:“好。”
之后半月,她和喻安都再未见过。
直至元旦这日。
墨一玄梳洗妥当,便起身朝府外走去。
刚到庭院,便远远望见站在门前的江染眠。
她唇角弯起笑,脚步也加快了些:“染眠!”
然而,墨一玄刚跨过府门,就看到江染眠身旁站着的男人。
喻安!
他为何会在?
墨一玄看着男人身上的玄黑常服,以及腰间的剑,一个念头涌上脑海。
这时,江染眠抬步走上前,眼底情绪复杂:“一玄,喻安他……会与我一同护送你。”
护送自己?
若不是这三年间喻安都未曾与自己同出过京城,墨一玄定会相信此话。
但此刻她心里清楚,他为的不过是想和江染眠多相处罢了!
刹那间,墨一玄一颗心针扎般刺痛。
可终究只能咬牙忍下。
她强扯出抹笑对江染眠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便坐进了马车——
这是第一次,自己没有主动同喻安说话。
而喻安望着那垂下的马车帘子,皱了下眉,便跃上马背。
“启程。”
……
灵觉寺离京城并不远。
墨一玄听着马车外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想起那日江染眠说:“希望你与喻安能够幸福。”
但其实如果可以,自己更希望她能和心爱之人相携到老,哪怕那个人是喻安!
只可惜事已至此,他们都回不去了。
墨一玄眼神微黯。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她掀开车帘,就见江染眠走过来:“前方山路被堵住了,喻安说带人去看看。”
墨一玄点了点头,走下马车:“那……”
话刚出口,只听身后突然传来喻安焦急凌厉的声音。
“小心!”
两人皆是一怔,茫然回眸,便见数不清的箭矢携着冷光,破空刺来!
江染眠迅速拔出剑,护在墨一玄身前。
但飞来的箭雨太过密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看一支箭妘直直射来,墨一玄躲闪不及,下意识看向正跑来的喻安。
“喻安……”
她轻唤了一声,却眼见着他从自己身边掠过,直直奔向江染眠!
一瞬,如坠冰窟。
同时,箭矢直直刺进墨一玄心口,霎时,鲜血蔓延……
墨一玄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时,人已回到了摄政王府。
她缓缓坐起身,手抚上心口的伤,眼神微黯。
昏迷前的画面重新涌上脑海,想到毫不犹豫奔向江染眠的喻安,只觉得疼痛加剧。
墨一玄深呼了口气,尝试着想要下榻。
转头间,却见弟弟墨明慎坐在外殿木椅上,正沉思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注视,墨明慎看过来,见墨一玄双眸清明,他顿了几秒,猛地起身走近。
“长姐,你醒了!”
“阿慎。”墨一玄嗓音微哑,气息因虚弱还有些紊乱,“你怎么在这儿?”
墨明慎点头:“听闻你受伤,我心中担忧,便带了太医来,幸好你无事……”
说到这儿,他脸色骤然沉下:“长姐放心,那些伤了你的刺客我定一个都不放过。至于摄政王与江将军,他们未护长姐周全,同样难逃惩处。”
“不可!”
墨一玄浑身一震,她起身去抓墨明慎的衣袖,本就素净的脸此刻更加苍白:“阿慎,长姐是自己不小心才受了伤,与他们无关,你莫要牵扯无辜。”
过往十二年,墨明慎向来最在乎墨一玄,几乎言听计从。
然而这次,他却始终沉默。
寂静却在殿内许久蔓延。
僵持间,墨一玄正想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