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独自去看望了外公外婆。
这半年,他们一直都在努力地平复丧女之痛。
今天看见他们久违的温暖笑颜,我心中的担忧消除了大半。
我妈原来的性格,随外公外婆,明媚如阳,优雅从容。
只是嫁错了人,生生被她以为的爱情折磨成了一个不断和自己拉扯的可怜人。
我将礼品年货放到厨房地板上,还没洗手,舅妈就先叉了一块水果送到我嘴里:「伊伊,口红新色号真漂亮,速速把链接甩来。」
说完,她端着果盘去了客厅,一脚踹在我表弟的**上:「一天到晚玩游戏,成绩不行,谈恋爱也不行。」
思想前卫的舅妈说话总是能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表弟挠了挠一头乱糟糟的黄毛:「妈,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轻点损?」
我笑着坐到他身边,用手肘撞撞他:「小子,你读高三,早恋啊?」
舅妈抓了把坚果,边吃边笑:「他暗恋班花,结果没成。亏我为了帮他写情书,通宵了一晚。结果,人家小姑娘喜欢的是他们学校的校霸。哎,简直浪费我的大好文笔。」
「妈。求你别说了。」表弟一脸痛苦表情。
但小舅妈是个乐于分享的,忍不住多吐槽了几句:「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野的。校霸?那不是和小混混差不多?」
我盯着表弟头顶那几簇挑染的黄毛,笑着打趣道:「所以,宁涛你这几根毛是受校霸**,特地去染的?」
表弟宁涛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你们可别误会啊,我输给校霸那是输得心服口服。我要是个女的,也想嫁给他。」
舅妈嗤笑了声:「喜欢他一头黄毛,浑身腱子肉啊?」
宁涛无语地摇了摇头:「人家长得可白可纯了,而且模考分数直接上个清华都不成问题。谁和你们说,校霸就一定读书不好,吊儿郎当了?」
我和小舅妈听了,全都表示不信。
结果,宁涛像个小迷弟一样翻出了校霸的一张照片向我们展示。
边展示,边夸:「瞧瞧,我厌哥多帅。不过,最近有点消极,听说失恋了。我从昨晚劝到现在呢,陪他在游戏里杀敌,手酸死了……哎,真不懂他,居然喜欢个二十好几的老女人。」
「砰」我的拳头在下一秒砸在了他脑袋上。
宁涛像小时候一样抱头鼠窜,跑得远远地才对我喊:「姐,你干嘛突然捶我。虽然你也二十几岁,但你在我心中跟我那些女同学差不多,真的。身材还比她们好……你看起来也就顶多二十吧。」
宁涛还在一通彩虹屁。
为了压岁钱,他可真拼。
但我们关注点并不相同。
我捶他,不是因为我也二十好几。
而是……我tm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二十好几的老女人。
没错,他向我们展示的校霸就是江厌。
大无语啊,这个世界它真的大吗?
8
吃晚饭的时候,我有点心不在焉。
而宁涛偶尔还会点一点手机,被我小舅妈又捶了几下:「人家失恋,要你安慰?」
「兄弟一场,怎么不要?关键是我怕他出事啊,你们不知道,他喜欢那个女的喜欢了好几年……」
「啪」我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表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手条件反射地放到了自己的头顶。
我努了努嘴:「你,等等吃完饭陪我下楼转转。」
「夜黑风高的,你想干嘛?」
「遛狗。」我拍拍桌底下外婆养的大黄脑门。
晚饭结束了,表弟屁颠屁颠地跟着我下了楼。
他看着我空荡荡的双手:「不是说遛狗吗?要是没什么事,我还得陪我兄弟聊天呢。」
「你兄弟是不是叫江厌?」我叫住他。
宁涛脚步一顿,扭头狐疑地盯住我:「你……认识?」
「不确定。」我朝他伸出手,「手机拿来,我需要当场确认一下再告诉你。」
宁涛护着手机:「你想偷窥我们纯情少男的谈话,这怎么行?」
「拿来吧你!」我从他手里抢过来,直接点开微信。
在置顶第一个就看到了熟悉的微信名。
还真是他,江厌。
只不过头像改了,改成了纯黑。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此时正在对话框里「发疯」的人是他。
我忍不住问道:「你哥们喝酒了?怎么一秒一行呜呜呜?」
「咳。」宁涛想抢回手机,但是失败了,「姐姐,人家才十八岁。男孩子失恋了,心里难受,不发呜呜呜难道发嘤嘤嘤?」
两者好像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手机震动,江厌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原生家庭带来的那种自卑感,在姐姐面前,我就是开不了口。」
「明明知道,如果这次跟妈妈去和她见面,我们之间会变得更加不可能。但是我好想见她,我真的每天都在想她。」
「我一直记得初三,父母离异那天。我姑姑为了让我开心,带我去看了一场音乐会。姐姐就坐在我身边的位置,她一直在偷偷擦眼泪。」
「可是,你知道吗?舞台上的光似有似无地扫在她身上,姐姐真好看,好看得像仙女一样。之后,每个月我都会买票去听音乐会。后来才知道,宁月老师就是姐姐的妈妈……」
看到这条,我有片刻的愣怔。
宁涛趁机从我手里抢过手机,然后发出一声「**」。
他凑近屏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又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惊叹道:「宁月老师?姐姐的妈妈?那你不就是我厌哥嘴里那个……」
「上楼后记得别胡说。」我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怀里,「封口费。」
「姐……」宁涛小跑着跟上来,居然破天荒将红包双手奉还给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江厌喜欢的那个老……小姐姐是你,我……」
「没事。我也刚知道。」
江厌几年前遇见我,还和我看了这么多场妈妈的音乐会这件事,我还真的是今天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堵的,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不是。」宁涛皱着脸,说,「我错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我刚邀请他明天来这儿玩了。」
我愣了一下:「年初二,人家不要出门拜年啊?」
宁涛叹了口气:「江厌的爸妈离婚后,他爸爸……为了躲债跳楼没了。爷爷奶奶怪他妈不出钱救儿子,之后就不认他了。前年,最疼他的外公外婆也去世了。所以……」
「让他来吧。我买了箱小鞭炮在后备厢。这里郊区,明天你带着他去沟边玩玩。」
「姐……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宁涛无语地把红包又塞回了自己口袋,然后乐呵呵地把脑袋凑过来,笑道,「炮在哪儿呢?让我先放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