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我把鸭群赶去棚里,趁着天色还没全黑,去村子东头的井里挑水。却听得一旁竹林里传来妇人对话之声。
“何嫂,阿柳什么时候进你们家门?”
“呸,进什么门,我家阿孟可没说要娶她!”
“那你家这算是毁约哩,人家姑娘也怪可怜的。”
我摇摇头,没有继续听,打了水走开了。
我就是阿柳,住在洞庭湖边小村子里。湖里一艘船,一群鸭,湖边一座小茅屋,就是我的所有。
六岁那年,我爹就患病去世了。我娘没有再嫁,守着我爹留下的小船茅屋,风里来雨里去,靠放鸭子,卖咸鸭蛋把我拉扯长大。十二岁那年,我娘也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临去前,她把我托付给了邻居何叔。
何叔和我爹是至交,见我着实可怜,又为了让我娘放心,把他的独子阿孟拉到我娘床边,给我和阿孟哥定了娃娃亲。我娘看到我的小手放在了阿孟哥黑乎乎的手里,终于放心去了。我看着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也离我而去,趴在床沿哭得撕心裂肺。阿孟哥拉着我的手,让我放心,说他以后会照顾我。可我知道,我不能放心。从始至终,阿孟哥的娘——何婶都没有露面,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
我爹读过几年私塾,勤劳脾气好,从未见他对我娘说过一句重话。我娘生得好看,是村里的一枝花,手又巧,做得一手极好的咸鸭蛋,十里八方都有名的。在我爹去世后的这么多年里,我娘就靠着这做咸鸭蛋的手艺养活了我们娘俩。何叔心善,常常来帮衬我们,母亲做了的咸鸭蛋,也会托何叔赶集时,带去城里卖个好价。这一来一往的,风言风语就来了。我虽年纪不大,却因幼年丧父,比旁的小孩敏感许多。我自然知道我娘跟何叔没有什么,也能从何婶眼里,看出明显的敌意。
如今我娘走了,这敌意就转移到我身上了。更何况,何叔居然给我和阿孟哥定了亲,以后就要做一家人的,这让何婶如何能顺气。我知道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所以事事小心谨慎,只是还是难入何婶的眼。何婶嫌我越长越像我娘,“这纤腰细柳的,一看就不好生养,哪里比得上陈家阿花。”我亲耳听到过几次何婶跟旁的妇人吐槽我。
阿花却不中意阿孟哥,她喜欢的是邻村的大壮,可惜大壮家里太穷,大壮15岁时去服了兵役,已多年没有音讯了。说起来,我们三个也是一起长大的,阿花长得结实,人也能干,阿孟哥对阿花就像对自家妹子一样,对我倒是挺好的。我有时候想,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呢,嫁过去何婶也不喜欢我,还不如现在这样自在。
洞庭湖边的树叶黄了又绿,春风秋月等闲度,转眼我已经十六了。咱们村里的女孩子十五六岁就开始看人家定亲,最晚十七八也得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