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姑姑曾说过,凡是派到这些嫔妃皇子公主身边伺候的,都算美差,可得道谢的。
她摆出了最感激的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宋嬷嬷还是一脸严厉,那礼仪姑姑脸上却闪过一丝怜悯。
宋嬷嬷又看了顾清韵一眼,对站身后的一个宫女摆摆头,扯着锯木头一样刺耳的声音说,“去伺候三殿下,也是你的福气,人要知足认命。”
这话听着有点怪,顾清韵摸不着头脑,姑且当做提点,又道谢领命,跟着那宫女走。
这宫女一路带着顾清韵去领腰牌,走了领膳食、取衣物等宫中各司,待将顾清韵领到榴花宫时,天色已经不早,而顾清韵手里抱着的东西,也快拿不下了。
这些东西,除了两套春季衣衫是她的,其余的,皆是三殿下的东西。有皇子份例的衣衫鞋袜,有宫中按季的赏赐,还有皇后娘娘特地吩咐的赏赐。
榴花宫里的人,居然不早点为主子领赏赐?
顾清韵捧着东西,心中忍不住抱怨,手上却是不敢丝毫大意的。这些都是上赐之物,若掉落地上,被安个大不敬罪名,她入宫第一天,就可以被打死送出宫外了。
领路的宫女一路上除了告诉她这是何处要领何物外,余下一个字不说,顾清韵想要打听也不敢贸然开口。
进了榴花宫,宫室看着略有破败,一路无人。
那宫女带她走到偏殿边的一处寝宫,“这里是三殿下住的宫室。”说着推门而入。
那样子,分明带着几分轻慢。
顾清韵心中低叹一声,完了,这位三殿下看来是不受宠的,连个稍有头脸的宫女,都敢不告而入。
这样的主子,要是懦弱到底也罢了,若是外头受气回宫撒气的,那她这样伺候的宫女,岂不是没好日子过?
幸好今天莫名得了不少赏赐,回头等她人头熟了,拿这些买路,能换个差事做做。
那宫女不知道顾清韵心里想什么,只管一径带路入内,到了一张大床前,“奴婢拜见殿下。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为您新挑的伺候的宫女,叫顾清韵,您先认认人。”
顾清韵连忙从那宫女身后上前两步,走到床前行礼问安,趁着行礼的间隙,偷眼看了床上的三殿下一眼。
这一眼,让她愕然。床很大,人很小,就那么小小的一点,缩在床中间。
她在打量床上的人,床上的孩子也在打量她,于是,她就对上了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
这个三殿下身上,满是孤寂而绝望的信息,就像一潭死水,看什么都波澜不惊。
那孩子脸颊黑瘦,脸上没有三两肉,瘦得只剩一层皮。
所以,那对眼睛显得格外地亮,昏暗的寝殿中,那双眼睛像会发光一样,就像……像是草原中流浪的幼狼!脸上一片淡漠,眼神小心警惕。
自己怎么会想到草原上的狼的?
心里冒出的比喻,顾清韵一愣神,再回神时,那个孩子已经重新躺回床上,安安静静的,若不是看到床上的隆起,就像无人一般。
带路的宫女嫌恶地看了一眼,“殿下好好休息,奴婢带这宫女先认个路,回头再让她来伺候。”说完还是如来时一般,也不等主子发声,自顾自地离开,带着顾清韵来到偏殿旁的厢房,“你就住这里,伺候殿下。这榴花宫里还有几个杂役太监,负责外面的洒扫等事。”
“姑姑,我新进来伺候,不知道主子的脾气,还求姑姑指点一二。”顾清韵褪下手上的银镯子,塞了过去。
她这身子才十一岁,脸上还略略有些婴儿肥,嘴里说着,一双秀眉微蹙,眼波水盈盈的,看着格外可怜。
那宫女愣了一下,不由又打量了几眼,“你倒是个伶俐的,可惜……”看顾清韵递过的镯子,她伸手一碰,居然是分量十足的老银镯。
“姑姑,求姑姑指点。”顾清韵越发可怜地哀求了一句。
“罢了,既然你懂事,我也不能白承你的礼。等会儿我会吩咐那几个伺候的太监一声,以后这里,就是你做主了。”那姑姑大方地应承了一句,将银镯收入袖袋,“在宫里,可不能说你啊我啊,得自称奴婢,记住了?”
“是,谢姑姑提点。只是……姑姑,三殿下……”
“三殿下的母妃去世了,前两日记养的艳嫔又没了,皇后娘娘说三殿下的命格到底太硬,所以让他单独住这榴花宫。你每日送上饭菜衣物即可,其他的不用你管。”
说着她又看了顾清韵一眼,“三殿下到底是凤子龙孙,能长久伺候,也是你的福分。”
这话说得含糊,顾清韵还想再问,那宫女却懒得再说,冠冕堂皇地教训几句,将榴花宫中的对牌丢下,就这么走了。
一只三四两重的银镯子,就换来这么几句话。
顾清韵将领到赏赐送到寝殿门口,“殿下,奴婢领了赏赐之物,您要不要过目?”叫了两声,里面毫无回应,睡着了?
她有心推门进去看看,又怕那三殿下若是刁钻的,趁机发难,她可不像那个宫女,有皇后娘娘做依仗,还是莫招惹了。
等她将自己的东西归置好,吃完晚膳回到宫里,天色已经微黑。
偌大一个榴花宫,半天都未见到一个人。
也是,稍有脑子的,都不会跟着这么个主子苦熬,还是明摆着熬不出头的。
吃晚膳时听到三殿下的名讳居然是夏天弃,这么个名字,地位可见一斑。
回到榴花宫,走过三殿下的寝殿,她看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三殿下的习惯还是什么原因。
按规矩来说,她才十一岁,最多在皇子身边打杂,应该另有大宫女贴身伺候才是。今日那宫女居然没带她见大宫女,直接就应承让她管事,也是怪异。
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献殷勤想抢差事,加上这一天也实在太累,回到自己屋子倒头睡下。
躺在寝宫的夏天弃,死死瞪着殿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离去,直到厢房响门一开一关,再无动静了,他才将手中紧抓着的簪子松了松。
这一天,到处走动,又耗费心神,顾清韵躺到床上,闭眼就睡着了。
睡梦里,居然又梦到了策马狂奔之时。
后面有马蹄声声,她抬手扬鞭,一路疾驰。
要快点!再快点,若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也不知是何事来不及了,只知道要快点赶过去,可是马却慢慢跑不动了!
忽然,坐骑一声悲鸣,往前扑倒,她转头,半梦半醒间,看到一道亮光袭来,是那支夺了自己性命的箭吗?
顾清韵梦里“啊”地叫了一声,梦醒刚回神时,忽然觉得不对,觉得有股寒意袭来。自从重生后,她的感觉一向很敏锐,此时也不管是梦是醒,拥被往床内一滚。
接着听到“咚”的一声,是有东西撞上床板的声音。
顾清韵刚才看到的亮光,居然不是梦里的,房里真的有人要杀她!
一团黑影蹲在床前,顾清韵本能地伸手往那黑影手腕处一切,没听到刺客惨叫,倒是她自己先痛得“啊”了一声。
她缩回手,刚才下意识去打人手腕,碰到硬硬的一块,只觉自己手掌骨都要断了。看那黑影还在拔插到床上的刀,样子还有点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