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殿内的炭火早就烧完了,阮妍躺在榻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被,盖住了双腿。
她神色有些麻木的盯着外面,恍惚间竟已记不清,她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半年,亦或是更久。
偏殿已经成了无人踏足的禁地,就连丫鬟下人,平时除了送饭,也根本不会来。
外面突然响起喧嚷的欢呼声,夹杂着清锐的蜂鸣,那声音实在太熟悉,是凯旋之音!
“殿下班师回朝了!此战大捷!”
“听说还是皇上亲自出城迎回来的,听说还要给殿下封亲王呢!”
阮妍失去神采的眸子微微亮了起来,秦炜安回来了?
她勉力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有些嘶哑的开口,想要叫丫鬟进来,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殿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纤细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女人容貌温婉优雅,披着厚重着貂绒斗篷,唇角含了丝嘲讽的笑意:“妹妹,好久不见了,过得怎么样?”
阮妍有些愣怔的看向来人,喃喃:“阮阑珊?怎么是你?”
“因为,我马上就要明媒正娶,嫁进这里了。”
阮阑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更加肆意,她解开身上的斗篷,露出正红色的宫装,上面描金画凤,隆重而精致,将那张脸衬托得更加艳丽。
如同一声惊雷炸响,阮妍震惊的望着她,仿佛被那一身红色灼伤了眼。
阮阑珊走上前,一把捏住了她下颌,不顾她的痛叫,将她硬生生的从榻上拖了下去。
挣扎间,阮妍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露出一双布满疤痕,萎缩无力的腿。
“看看你这幅样子。”
阮阑珊用力拍打着她的脸,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轻蔑:“一个被毁了脸的丑八怪,只怕炜安哥哥看见都嫌晦气,若不是你先前还有点用,你以为他会看你一眼?”
阮妍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连叫都叫不出声,脑海中嗡嗡作响。
当年,她随着秦炜安出征行军,救治了无数将士,为了给秦炜安送情报被敌军俘虏,被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划破了脸,连双腿也受了重伤,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从那以后,秦炜安把她送回京城,让她好好养伤,等胜利后,就回来接她,三媒六聘,迎娶她做他的正妃。
但她等到的,却是一身正装的阮阑珊!
阮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骤然发力,撞了过去!
阮阑珊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个趔趄,阮妍撑着地板,拖动着早已废掉的双腿,竟颤巍着重新爬了起来!
但不等她站稳,一股巨力猛然传来,将她重重踹倒在地。
剧痛让她眼前一片发黑,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怒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珊珊?!”
阮妍喉间溢上腥甜的血腥味,她不可置信的抬眼,是秦炜安。
“区区一个庶女,要不是看你还有点医术能用,你以为本王会容忍你这么长时间?!”
秦炜安不屑的朝她身上啐了一口,眼底满是厌恶和不屑,“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给本王提鞋都不够资格!”
阮妍狼狈的趴在地上,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薄唇几乎咬出了血,浓重的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她恨自己太过愚蠢,竟然会相信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以至于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妹妹,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了。”
阮阑珊笑吟吟的俯下身,神色间尽是快意:“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风头太盛了呢?三军之中现在都还有人在问起你,可我已经怀了炜安哥的孩子,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阮妍眸底满是猩红血丝,她猛然倾身,一口血水啐到了阮阑珊脸上!
“孩子?”她冷笑出声,笑里带了几分癫狂:“你还敢生孩子?就不怕你们做下的恶事,报应到他身上马上?!”
“贱人!”
秦炜安勃然大怒,一巴掌把她的脸打得侧了过去!
阮阑珊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对上阮妍充斥着疯狂的眼睛,心底突然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惧意,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这个小贱人都现在这幅样子了,还能反了天不成!
她靠在秦炜安身上,娇声道:“好了,别跟她废话了,快动手吧,省得夜长梦多。”
阮妍不知道到了这种地步,这对狗男女还想对自己做什么,就见秦炜安一挥手,叫来两个护卫。
秦炜安掷地有声道:“阮氏庶女,通敌叛国,念在其曾随军行医的军功,罚其拖行游街,以儆效尤!”
“畜生!”
阮妍目眦欲裂,他们不仅要毁了他的身体,还想毁掉她的声名!
什么里通外国,不过是凭秦炜安一张嘴,强行给她按上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今天秦炜安凯旋回京,街道上挤满了欢呼庆祝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阮妍被从王府拖出来,被麻绳捆在马后,随着一声鞭响,骏马发出一声长鸣,飞奔起来!
浑身上下都在疼,衣服早已经被磨破,拖出一道刺目血痕。
但阮妍的意识却在疼痛中越发清醒,她听到有人问起,她是犯了什么罪,在得知是出卖军情,通敌叛国后,立刻收起同情,狠狠骂了一声。
“活该!”
“啪——”
一枚鸡蛋飞过来,不偏不倚砸在她身上,腥臭蛋液溅在她的脸上。
有人高呼:“这种叛徒,死不足惜!”
紧接着,有更多的鸡蛋和烂菜叶飞了过来,阮妍却仿佛已经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铺天盖地的叫骂声似乎越来越远,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但她不甘心。
倾尽全力换来的太平盛世,落到她身上,就只剩下无尽的辱骂和烂鸡蛋。
她死不瞑目。
再度睁开眼睛时,阮妍被窗外透亮得天光刺得眼睛一疼。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推门而入的小丫鬟见她醒来,立时嚎了一嗓子,连手里端着的水盆都顾不上了,往旁边一丢就奔到了她塌边抹眼泪:“小姐,您要是真的没了,映碧也不活了!”
阮妍头疼得厉害,她盯着眼前小丫鬟的脸,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