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心
“你与贱臣私通,藐视天威,朕岂能再恕你?”
大雪纷飞下,殿阶上的帝王目光冷冽,蕴着震怒。
少女刚刚受过鞭刑,莹白的娇躯被鲜血浸染,咬牙道:
“我没有。”
男人的一双雁眸蓄满薄凉,上前,毫不犹豫捏紧她的下颌,那力道似要将其捏碎。
“你没有?光天化日之下,你与朕的朝臣私相苟且,朕亲眼所见,还敢说没有!”
天旋地转中,柔软的身子被腾空抱起。
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令她一时恍惚,可对上他暴戾的眸子时,她又清醒了三分。
这不再是她的世子哥哥。而是君威不可冒犯的天子。
“顾清禾,但凡你给朕一个解释......哪怕是骗我,你都不愿。”他眸底露出一点讥嘲之意。
她被萧皇后陷害,与朝臣在后花园里被下了合欢散,还被澹无辞亲眼撞见。
一切阴谋为她量身定做,证据销毁得干干净净,如何解释?
“是臣妾有罪。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大瑾皇族皆已伏诛,大瑾的公主,也不该继续苟活着。”
那清冷无情的模样,令澹无辞想起她与别的男人行鱼水之欢的场景,心中狠狠一痛。
他恨,恨她的背叛,恨她那份生死看淡。
恨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包括他!
一念及此,他额角青筋暴起,将她抱回殿内,重重摔在床帷间。
澹无辞竟叫所有内侍都退下,意欲白日宣淫!
“不可以。”顾清禾下意识地扭过头。
他们成婚一年,他将她宠为紫禁城最至高无上的女人,却还是暖不了她的心。
他红了眼,似有些恼怒。
“你是朕的宸妃,为何不可?”
因为冷战,他们已经三个月不曾同房。
他急促地剥开她的衣襟,一寸一寸亲吻过她的鞭痕。
“记住,你只有朕一个男人,再叫我一声世子哥哥,待在朕的身边,好不好?”
顾清禾因恐慌本能的分泌出眼泪。
她想起了初识澹无辞的时候。
…
四年前,她本是大瑾国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顾清禾犹记得,及笄的那日是小雪,父皇带了朝臣和诸皇子,去骊山冬猎。
她年少顽劣,为了追逐野兔孤身闯进密林,不小心迷了路。
狩猎林里箭矢无眼,一支箭直直向顾清禾袭来时,被一道剑光挡住。
一个少年骑在马上向她伸出手。
长靴,甲胄,绣着玄武的北凉华服,眉眼英俊深邃,俊美无俦。
他是北凉世子澹无辞,被送来大瑾成为质子。
“世子哥哥。”
顾清禾破涕为笑,他也冲她笑了。
在顾清禾眼里,澹无辞与那些皇族权贵都不同。
他带她策马,带她游历,他说他只喜欢她一个人。
少女怀春的她,羞涩向父皇表明心意,希望能够嫁给世子哥哥。
可三年后,当顾清禾以为澹无辞会来提亲时,等来的却是他率领北凉铁骑,攻陷皇城的消息。
他卧薪尝胆当了三年质子,为的就是这样一天。
皇族之人,除她之外无一幸免,九族诛灭。连年仅两岁的幼弟都没有放过。
顾清禾是始意识到,她恋慕了三年,待她温柔如斯的世子哥哥不过是一场惊天虚妄。
他根本没有心,分明只是嗜血的狂魔,和那些欲望滔天的权贵没有丝毫不同。
她恨他,永无止境!
作为亡国公主被俘后,北凉的一名副将曾色胆包天,想要侵犯她。
慌乱之下,顾清禾用一根金簪刺穿了他的眼球。
澹无辞及时赶来,看着衣衫不整的少女,直接一剑劈开了那副将的头颅。
“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顾清禾哭着说。
他掏出帕子擦去她的眼泪,柔声说,“我怎么会跟他们是一伙的,我是你的世子哥哥。”
后来,澹无辞不顾众人阻拦,将她这一亡国公主收入后宫,封为宸妃。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恨不能将世间一切瑰宝尽数捧到她的面前。
却暖不了她早已冰凉透底的心。
他说:“她只有我了,我若是不守护她,还有谁来守护她?”
而现在......
顾清禾被折磨到身心俱疲后,已是晌午,她被送回了昭华殿。
她抬头打量着这座涂满椒墙的房子,是澹无辞登基时专门为她一人修建。
日月昭昭,华光溢彩,意为帝捧在心尖上的女子,宸妃顾清禾。
金屋藏娇......又何尝不是困住她的囚笼呢?
见她回来,侍女彩萍赶紧将她搀扶上榻,看到那遍体伤痕,瞬间红了眼圈。
“娘娘,陛下对您也太狠心了。”
顾清禾咬了咬牙,“我无事,柳云景呢?”
柳云景是从前公主府里保护她的侍卫,追随她多年。
新朝之后,他凭借一己才干一步步爬到督察御史这个职位,原本有大好的前程。
可萧皇后为了除掉她,竟在宫宴上暗中给她和柳云景下了药,致使他们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出现幻觉。
她当时意识完全模糊,将柳云景当成了澹无辞,身热情动。
不巧这一幕又恰好被出来散步的澹无辞看到。
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柳云景。
彩萍却支支吾吾没有说话,顾清禾皱起眉,刚想追问。
殿外,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哟,不愧是欺君罔上的狐媚子,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想着你那个老相好呐。”
那女子疾步闯入殿内,迫不及待看到她的惨状,头上的凤钗步摇泠然作响,抿唇轻笑。
顾清禾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这便是将自己害到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皇后萧锦意。
她是相府嫡女,萧相乃澹无辞的肱骨之臣,家世显赫。
只是,萧锦意心里十分怨怼,明明自己才应该是紫禁城最尊贵的女人,偏偏还压了一个宸妃!
宸,乃帝星之意。
顾清禾不过是个亡国公主,应当沦为败犬,凭什么敢跟她争宠?
见她盛气凌人的模样,顾清禾怒而质问:
“萧锦意,我早已失宠,连你的后位都是我拱手相让,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偏要把我害到如此地步。”
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顾清禾惨白的脸上。
“**,你还不明白吗?你一个亡国贱奴,却抢尽了我的风光,凭什么陛下眼里心里就只容得下你一人!不错,皇后之位是你让给我的,可那本就该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要你让!”
说到这里,萧锦意被触怒痛处,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大吼。
“锦儿。”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犹是玉质一般,带着说不出的阴鸷与威严。
澹无辞走进来,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将萧锦意拥入怀中。
顾清禾清晰地看到他们十指相扣,心中隐隐发痛。
“今日还要一起去太后宫里请安,怎么还在这儿与无关紧要之人耽误?”
“陛下......”萧锦意娇笑着,明艳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转头看向榻上虚弱的女子。
“是宸妃妹妹方才问臣妾,求本宫告诉她柳大人的情况,臣妾谨记您的吩咐,绝口不提此人。”
闻言,澹无辞眼底溢出一抹嘲讽,瞥向顾清禾。
“宸妃秽乱后宫,从今往后禁足于昭华殿,非召不得出入。”
“至于柳云景。”他顿了顿,冷笑道。
“朕已经赐了他宫刑,从此以后就是你宫里的粗使太监,可日日相见,解你相思之苦。宸妃,你意下如何?”
顾清禾瞳孔微缩,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到底还是连累了小柳大人。
“陛下!宸妃**至贱,您为何不杀了这个**,以正宫闱?”
萧锦意缠着男人的手臂,可当她得意地抬头,触及那森冷的注视时,竟冷不丁一哆嗦。
是她看错了吗,为什么陛下眼神中......好像有无边戾气?
那厢,原本一言不发的顾清禾忽然对他说:
“皇后所言在理,陛下既然生气,觉得臣妾玷污了皇家名节,何不将臣妾杀之而后快?”
四目相对,她眼眸清澈又决绝,对上澹无辞的目光。
似在诱引。杀了我。
世间就再无大瑾公主顾清禾。
澹无辞攥紧了拳头,看穿了她是想通过死,离开他的身边。
这一年来,她的身边被他设置层层眼线,严防死守,不给她一丝自尽的机会。
“臣妾,但求一死。”
顾清禾幽幽地说,轻柔的笑里满是蔑然。
他眸光眯紧,突然上前凑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发出低沉的怒吼:
“顾清禾,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