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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之战,是奠定大琞王朝的中兴之战。

文敬十八年,历经四年即收官,以雪夜袭取蔡州,攻破扬州,明旨道活捉吴枞英画上句号。

怎料贼首吴枞英宁死不降负隅顽抗,致淮西主帅裴识重伤。在破城之日与夫人双双自刎,纵火葬身与府邸之中,府中上下无留一活口。

文敬帝闻讯沉默良久,随即封赏了诸将。此战中以河东裴氏军功最盛,绶封裴识为晋国公,其长子为晋国公世子世袭罔。

大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此战后其他藩镇震于威慑,相继归顺,三十年的之久的五州之乱的已结束,藩镇跋扈的局面,至此得以扭转。

十年间皇位更迭频繁,内有宦官弄权,党争加剧,外有葛自、海衮、河图虎视眈眈。

昌合八年,农历七月十五,盂兰节。

相传佛祖佛的一个大弟子,是个孝子,在修行间曾经用“天眼”体察世界,发现早已过世的母亲在地狱里受苦,却无力救赎。

大弟子哭与佛祖座前求法,佛深受感动便告诉他救助之法:在七月十五这一天,集百味饮食供养十方恣僧,仰仗十方众僧的慈悲和智慧功德,便能救出母亲。大弟子依言而行,果然如愿以偿救母亲脱离苦海。

从此历代帝王百姓,在这一天为表孝道,都从事供养僧众,超度已逝去的父母亲人。

今日大琞京都城内,达官显贵们施粥放粮,寺庙高僧法师开坛讲经,各家百姓放生祈福。京都西郊珈蓝寺应邀慈恩寺主持之请,前去参加佛学讲经。此前千一便软磨硬泡,央着主持怀境师父让她随行,好歹最后师父应允了下来。

千一一行人自西门入城,一路行至城东,所谓的“左街”。晋昌坊周围除了慈恩寺外大大小小的寺庙有十几处。

寺院开俗讲,将晦涩难懂的佛理编成故事,甚至谱曲演唱,非常受老百姓的欢迎。此时整条街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透过人潮能看见,灞桥边星光点点,祈福的河灯渐渐飘向远方。

千一拽着师姐月翎的宽大的僧袍袖子,在人堆里也是举步维艰,“师姐,你慢些我跟不上啦。”

月翎边看着脚下向前开路,边伸手去探千一的手,摸到小师妹的手紧紧攥住,“你啊,非吵着出来听那佛本生故事,寺里主持师太又不是没讲过,也没见你这般有兴致。现在人是越来越多了,迟了看师太怎么骂你。”

千一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堆满了笑意:“对不起嘛,这不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刚刚那胖胖的大头和尚说得多有意思!师姐不是也笑啦。”

月翎仓促的回头佯怒地瞪了眼千一,见她脸颊泛着红晕,圆圆灵动的杏眼里满是淘气,到嘴边的训也说不出来了,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道:“小心脚下。咱们快些走,争取赶上。”

“是!师姐!”

千一与月翎还是迟了,索性人多,法场皆已坐满。两人自然是不敢堂而皇之地去主持师太身边坐下,便各自拿了蒲团,跪坐在最后面。

佛曰孝,深深在耳,句句在心。世间之孝:天伦之乐以养亲,登科入仕荣其亲,修德立信显其亲。出世之孝:斋戒俸道,一心念佛,求愿往生四时不分。

这些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箴言,但是对于千一来说这些话,总是让她听见响起,那一夜的杀声震天,火海焦尸,惨叫声从后半夜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方歇。

当千一从小暗格里爬出来时走向昔日欢坐的名堂,见到了父母断了半截的脖子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血顺着地板的缝隙,蜿蜒成一张沟壑巨网,流向了母亲为她新做的绣鞋。

千一闭上眼睛喘着粗气,鼻腔皆是血腥气,脾胃翻腾。她想把脑子里那些骇人的画面寄出去,渐渐地额间渗出了密汗。

月翎坐在旁边察觉出了异样,望着她的侧脸低声问道:“千一,你还好吗?”

千一抬手要来拭额间的汗,宽袖遮住了脸,她深吸一口气后,弯了弯眉眼轻声回道:“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痛罢了。”

月翎觉得她脸色实在谈不上好,颇为担心:“要出去歇歇吗?”

没等千一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投来了眼神警告。千一便不再多说,慢慢起身指指后院,示意月翎自己去那边。月翎本想陪她一起,可本身她二人来的就姗姗来迟,此时二人有一起早退确实不妥。便用口型对她说‘别走远,结束了我来找你’。

慈恩寺后的高塔平日里人是最多的,那里有前朝历代文人画家的墨宝和壁佛绘像,每当科举放榜前,这里都有数不清的青年学子来瞻仰遗风。

今日寺中法师讲经,人自然都涌向了前院法场。千一这一路上,竹影林立,晨钟暮鼓间,畅通无阻。只是夜色渐暗,虽然高塔周围和每层都点了灯倒也亮堂,但是少了人烟却也冷清。

这样的环境自然最适合现在,千一一鼓作气登上了塔顶。晚风带着温温的热浪不够降温纳凉但千一身上有汗吹得到也是舒服的。衣袖翻飞她走向栏杆走去,万家荧荧灯火间,望得到官衙、酒家和重重低矮的屋檐衣袖。

这十年间,除了来到珈蓝寺最开头几年,她时不时会有一日莫名进入一种焦躁,无助,害怕的情绪中,而这种情绪最终会转为暴怒。

寺中的师父师姐们,都以为她是岁数小,又在饥荒中死了亲人,流离失所才会如此。渐渐地这种情况好了很多,寺中人也逐渐忘记。

或许更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来越会控制自己。

反复两次的深呼吸后,千一的焦躁不安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

淮西节度使治所设在扬州,扬州城破之时是二月初八,但是爹娘和吴府全府上下早在前一天夜里便被人杀了。负责征西的主帅裴识说是攻城时受的重伤,最后回京也没撑下一年。

所以一切的节点都在时间二字上。

以上无非两种可能,一是裴识为攻下扬州,暗中命人围杀了吴府众人,却在过程中负伤。二是爹为了反叛,先一步出手重伤了裴识,而裴识是事后反击。

千一心中对于爹起兵造反,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自己那时候的确太小,爹娘的很多事的确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有没有别的可能呢?

还有一种!

那就是,在这整件事情背后,还有人,用淮西一事将平叛者和反叛者一起埋葬掉。

是皇帝?重臣?还是谁?

千一半倚在栏杆上,嘴里念叨着时间,是谁,反反复复。忽然侧面的栏杆猛地震动了两下,打断了千一的思绪。她赶紧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只感觉有一道黑影缓缓地笼过来,千一抬头看过去是个男人。

浅色的白袍在逆光中,也能见到浮动着华丽光泽,身后长若流水的发随着晚风浮动,隐隐能闻见酒气。

不是出家人?!不是和尚?!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男人跳下栏杆,站在距离千一一米开外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小弥尼一脸惊愕的表情,觉得有趣,不禁打趣道:“呦,前面没结束,在这抓到了个偷懒的。刚才你一个人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我还没说你无声无息地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千一心里想着,面上却没楼痕迹,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贫尼适才并没有偷懒,只是身体不适,想上来吹吹风。”

男人还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千一有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撇开脸不愿再多言。直觉让她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正考虑要下楼,就听见下面有人喊道“千一,是你在上面吗?”

是月翎师姐。

“在呢!师姐!我这就下来!”

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月翎看着千一朝自己走来,还在仰头看:“上面还有人吗?”

千一顺着月翎的视线看去,那挺拔的黑影还在那里,“嗯,还有一位施主在赏景。”

“回去吧,师父刚刚还问你了。”

“啊?师父定要我抄经了!师姐可要帮我。”千一搂着月龄的胳膊,撒娇央求道。

月翎轻点了一下是千一的鼻尖,故作叹息:“好好好,你下次可要听话些。”

“一定!一定!以后师姐说什么我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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