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杨柳姑娘

我嫁到杜家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饭桌。

杨柳是个玲珑的人，她似乎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想法，就连一直规定食不言寝不语的杜老爷也在饭桌上喜笑颜开。

杨柳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奇古怪的故事更是让杜若格外好奇，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杨柳微扬着嘴角，一一解答。

她戴了一枚玉镯，宽厚的镯子和她纤细的手腕很不般配，杜夫人也注意到了。

杜南靖一脸的内疚，说镯子是他送的，可以遮挡住手腕上为了救他留下的伤疤。

杨柳毫不在意的晃了晃手，狰狞的疤痕确实有碍美观。

杜南靖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手在桌下动了动，应该是握住了杨柳的手。

两人面上如常，可我那公婆却十分尴尬，看向我时，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真的没事，一道疤又不能要命，我又不像嫂嫂这样娇滴滴的，皮肤嫩的一碰都能出水了。”

公婆尴尬一笑，没有接话，杜南靖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

我的身上没有那样一道伤疤，好像是我犯了什么错一样。

“她也就一副好皮囊了，可是杨姐姐不光人美，更是能在军中献计献策，就连军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疫病在你手里药到病除，不知比每天只会在房间里悲春伤秋的木头好多少倍呢。”

杜若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让我难堪的机会，只要能有机会冷嘲热讽我几句，她是不分场合的。

如果是以前，杜南靖会帮我说话，让杜若注意言辞，但是这次他没有，反而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她这番话。

小的没规矩，但是杜家的两个家长还是知道场合的，呵斥了杜若几句。

杜若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更加的不服气。

“我说的又没有错，我想好了，也要想杨柳姐姐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绣花针又不能把敌人打退。”

杨柳很是赞同杜若，拍着巴掌。

“本就该这样，女儿当自强，我真是太喜欢杜妹妹的性子了！”

一向娇惯的杜若能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公婆显然很开心，脸上的笑意渐浓。

明明就是一张吃饭的桌子，可他们像是和谐有爱的一家人，我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府里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吃完饭我便回了房，待到处理好事务，已经月上梢头。

我锤了锤酸胀的肩膀，借着月光看到了窗外盛开的桃花。

桃花如约盛开，可是有的人却忘了曾经的旦旦誓言。

这晚，杜南靖没有回房，连翘去打听才知道他歇在书房。

第二天一早，连翘又怒气冲冲地跑进来。

她在杜夫人的门前听到了杜南靖要休妻。

刚刚得胜归朝，就传出休妻这件事，对他的仕途绝对没有帮助，这点杜老爷自然是明白的，也就没答应他这个有些任性的想法。

杜若毫不在意，提出了把一切错处都按在我身上的想法。

对一个女子来说，最沉重的打击无非就是在清白上做文章，随便找个男人给点银子，我就可以背负上红杏出墙的名声，到时候休妻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连翘小脸气的通红，叉着腰眼神看向杜若的院子方向。

“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说出这种......哼，还嫌弃少夫人您是商贾之家，配不上将军门第。她也不想想，这么多年照顾将军府后院的可是您啊！”

我淡然地摇摇头，拍拍连翘的手让她消气。

她又说了杜南靖在公婆那里发了好大的火，口口声声说不想与我周旋下去，生怕他的杨柳姑娘受了委屈。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杜若的办法很好，反正我是商贾之女，他们的门庭，丢不起这个人。

他也知道丢人，可是为了杨柳，他连脸都不要了。

我那公婆好顿安抚，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先礼后兵，让我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自请下堂。

他们也想好了如果我不同意怎么办，那就以多年无子为由，休书一张，万事大吉。

无子这个理由......

我不是没有过孩子，只是那个孩子没有平安降生，就成了替死鬼。

三年前，情窦初开的杜若在街上看上了一个替人作画的赶考书生，死活想要嫁给他。

公婆无奈，只能使出缓兵之计，说是他高中便商量婚事。

那人确实高中了，但老家的妻子也找上了门，泼辣的农妇知道杜若的存在，直接上门。

结果自然是针锋相对，杜若不顾身份跟对方撕扯起来，我挺着肚子不敢上前，但也没逃过杜若的快手。

她落了下风，在那农妇低头向她冲过来的事实，扯了我做盾牌。

农妇一头撞在了我的肚子上，孩子没了。

想我这七年在杜府，孝敬公婆，礼让小姑，对夫君更是体贴入微，如今他们为了让我走，竟然想到了这样的借口。

他们一直觉得，我好欺负，没有娘家撑腰，就算是被赶走，也没能力翻天。

连翘知道我这几年的付出，为我抱不平，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

她的眼泪里，有对我得到不公的待遇而愤愤不平，还有对杜南靖的失望。

当年他可是在街边救了还是个小乞丐的连翘，所以在连翘心里，他的形象一直都是正直高大的，没想到竟然会为了一个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如此算计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觉得杜南靖会变成这样，都是杨柳那个女人在背后撺掇的。

我倒是不这样觉得，变了的人是他，就算没有杨柳，迟早也会变心。

只能说杨柳出现的时机很好，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两人不顾廉耻地走在一起，若是被外面的说书先生渲染一番，恐怕还会传为佳话。

杨柳昨天在饭桌上提到了她的家乡，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说那里男人只会有一个妻子，女人不会给人家做小，若是违反了规定，男人会被抓进牢里，女人则会被所有人唾弃。

她说这话的时候，杜南靖的眼神火热，似乎在无声地向她保证什么。

杨柳是个很矛盾的姑娘，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做小，可却做了一个不比小妾高明多少的决定。

明明知道对方有家室，却想着把人家的妻子赶走，自己坐上那位置，就不算是做小了么？

我不是很懂，但是杨柳姑娘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