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我在丞相府主院的床上,睡了大半日了。
侍剑告诉我,但凡现在开门向外看,院墙外边但凡少于十个婢子,她的名都能倒着写。
但我已经腾不出心思关心这些了。
天都塌了。
侍剑鬼鬼祟祟地凑在我身边。
跟我说她是在街上被捡回丞相府的。
当她被带进屋时,一个老太医正巧在向李钰汇报我的病情:「两月有余,胎象不稳。」
就在她以为自己走错地的时候,她看到了在床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
身上只穿着里衣,裹胸布也不见了。
我昏睡的这半天,侍剑半看半问,理清了不少事情。
我就知道侍剑接受起这件事情来会很快。
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关心我几句。
就问我:「主子,孩子是谁的?」
问得太好了。
这孩子是谁的才比较合适。
我还没来得及给孩子选出一个合适的爹,李钰便走了进来。
我靠在床边,胸前没有束缚,很不习惯。
不由自主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上半身。
李钰摸了摸鼻子,坐在了床边。
我下意识向后一挪,头发也随着动作从肩上滑下。
束发早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拆了下来。
「躲什么。」李钰瘪了瘪嘴,小声地嘀咕。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奇怪的氛围。
晕倒前的事,我也不是全无印象的。
一想起李钰的那副样子,我还觉得心口阵阵发麻。
清了清嗓子,我还是先向他道了谢。
我在他的床上躺了大半日。
这半日里除了那个老太医,其他人都被勒令不许进到院子里来。
这显然是李钰特意交代过了,想帮着瞒上一瞒。
「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
今日晕倒我还一闪念,可能不用吃药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但压根没想到,疼也疼过了,罪都受过了,怎么这孩子还在。
合着那几服药还是得喝。
屋内陷入沉默,没有人出声。
我甚至听到了侍剑站在几丈外抠指甲的声音。
「我并非有意骗你们……」我原想解释一下。
但李钰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没事,挺好……」
我皱了皱眉,他在说什么啊。
他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瞄了眼侍剑,轻咳了一声,倒是难得见他斟酌言语的样子:「那个,许太医说两月有余,按这个时间算……」
也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足够他理出头绪了。
我本该辩白的,可听他这般直说,我的脑子全然是一团乱麻。
「我会负责的!」
声音不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侍剑闻言吸了一口冷气,声音也不小。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控制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心虚的声音:
「不是……」
不能认,认下了算什么。
为了吕家,我已经作为男人活了十六年。
将来,我更会为了吕家作为男人活二十年,三十年……
「这孩子是个意外……是……回京后才有的。」
侍剑又吸了一口冷气。
你能不能出去……
李钰弯着唇,倚在床的另一侧,意味深长的说:「哦?回京后……」
「嗯,回京后。」
我还在努力动脑子思考该怎么圆比较好时。
侍剑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主子!难道是……表少爷!」
我愣了,李钰嘴角的笑也僵了。
表兄前些日子来京城办事,确实顺路来看过我。
甚至于,这事李钰也是知晓的。
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侍剑啊!侍剑,你不愧是你,我此生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
我说服自己,顶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应下了。
李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地喊了我的大名,猛地坐起身向我这边靠,我背靠在床头退无可退。
怎么办,心慌得很。
但还没等他说话,有人站在院外大喊丞相大人。
这男声有些尖,一听就是宫里的人。
李钰不耐烦皱了皱眉,带着些脾气起身开了门。
估摸着来人有点分量,李钰终究还是忍着气,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跟着那公公进宫去了。
走之前,他还特意警告我,让我在这院中好好待着,一切等他回来再议。
一时之间,我还真被他唬住了。
直到歇了半宿才反应过来,我在这院中待着,干什么,养胎吗?
天刚擦亮,李钰还没回来。
我带着侍剑马不停蹄地跑回了淮王府。
难得一大早藏贤园里连个早起晨读的人都没看见。
倒是方便了我取药。
我拎起那老大夫给我开的一沓子药,带着侍剑又马不停蹄地冲进了我事先在城南安排好的小院里。
当我把药亲手交给侍剑时,侍剑犹豫了,问我当真要落了这个孩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居然是李钰的脸。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熬药。」
可侍剑又问我,话本子都是一碗汤下去,孩子就没了,为什么我要喝一沓。
管他几副,喝就是了。
总归是正经医馆开的药。
喝了几碗药下肚,我看着空空的药碗,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这出闹剧,总该结束了。
今天起,我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并没有。
直到我在家宴上因为一道红烧鲤鱼吐了半天酸水,才想起大姐姐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生活得不仔细,就是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