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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六是个好日子,钦天监测了两遍。一场大雨过后出了晴,晚阳天倾斜而下,满园秋花灼灼烈烈。

只可惜我得在上花轿前,杀个人。

要杀的人是马嬷嬷。薛贵妃的亲信。

这薛氏原是太后的亲侄女,和暴君有不同寻常的情分在,后宫几是她一家独大。坊间传闻,唯见到她时,暴君方能短暂克制住杀人的戾气。

鸡犬升天,连个下人都敢扯块虎皮耍威风。

几乎是听了整个时辰的礼训。

踩着吉时,嬷嬷溢着笑,话里话外,从前在府中什么身份那都是过去,往后入了宫,自要按皇家的规矩来。

这是点我呢。

在娘又忧又怒的目光里,我找准时机,身子略歪了一歪。

马嬷嬷忙搀。

婚服就这样被她扯开一道丝线,象征着尊荣权贵的东珠散了满地。

跪的跪,找的找。

我掀开盖头,大怒:「我是得陛下亲点的嫔妃,按制该有五品以上女官迎礼,如今派了你这么个老货也便算了,谁给你的胆来扯乱我的衣衫,扰乱婚仪,是何居心!薛贵妃既不想让我嫁入皇宫,也该去说动陛下才是,万不该如何折辱我。」

我家人很快回过味来。

娘亲打配合,脸色发青,摔手就要往出走:

「好啊,原是从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我现在就去元极宫门口跪着!倒要好好问问,叶氏一族,满门忠烈,远的不说,我长女七年前和亲塞外,结两国百世之好。如今甫一稳定,就连个没品的奴才也敢来拿乔,这又是何道理!」

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弟弟妹妹们也跟着闹,大声嚷道:「我们也随娘进宫,叶家的女儿不容人糟践。」

马嬷嬷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不住扇自己耳光。她只想来立威风,讨主子赏,肩上担不起这么大的责。

皇帝身边的李总管进来时,就瞧见这一幕。

——吉时将误,芷元殿的一切都已打点好,就等我入位。

三言两语搞清去脉。

他先啐马嬷嬷,「真是疯了不成。打量贵妃吃醉了酒,跑出来较搅这事做什么,冲撞了主子,几条命也填不进去。」把薛氏摘出来。

又赔着笑,「娘娘,您看。这毕竟是大喜的日子——阖宫上下都等着呢,东珠也找到了,赶紧穿好上轿吧。」

立有女官引线而来,被我挡住。

「这话不妥,急不急的原不在这上头。我有一言,还需问清,不然便进了宫,也只能做个糊涂鬼。

「今儿众目睽睽下,毁我衣衫,坏我名节,辱我门楣。倘我心气小些,一时想不开碰死了也是有的。这一切,是陛下的意思,贵妃的意思,还是——」我问。

李总管连连摇头。

「那我就知道了。」

浓丽的眉眼一寸寸冷下来,竟凝出个饱含杀气的笑容:「来人,还不快将这欺主的恶奴拖下去,就地打死。」

马嬷嬷脱口一句『敢尔!』

李总管及时将她按住,刚要求情,就被我打断在咽喉里,肃肃然:

「我知道见血不详。只今日不详的事又何止这件,东珠落婚服毁,连盖头都提前揭了下来。陛下原是体我难处,舍些龙气来压压我这命格。恩泽朝臣的怜举,一切却被这奴才毁掉。我越感隆恩,便越发不能容她多活一日!」

似笑非笑道:「总管想说什么,莫不是觉得她不该死?陛下的圣恩被辜负了也无妨?」

那天,我是在惨叫声中上的轿。

没有再闹,只遣人堵上她的嘴。盖头重覆上来,遮住我浅浅勾起的一抹笑,娘牵我手时,压声说我太露锋芒,原该藏拙。

可是娘,我忍不住啊。

庶妹替嫁那次,也是马嬷嬷迎亲,在仪式礼训上给够了苦头。后来又被看出猫腻,拿捏要挟,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叶薛两族外朝交恶,后宫的贵妃便将毒药作***哄骗,逼庶妹投入井中,否则就闹到御前,治罪欺君。

我又想起前世死后,灵魂被禁在淑嫚身边。

那时她已半疯。

大吼大叫,又哭又笑,割自己的肉。我初时只觉解气,渐渐才察出不对。庶妹曾被耽误了数年光阴,连自保都困难。

她能有什么手段?一夜之间长出脑子。只不过是被人做了柄刀。

后来我在她的花园里,看见层层尸骨。马嬷嬷是死的最惨的。庶妹不疯时,就去杀人报仇,几次梦里哭醒,抱头自念『不是我,我明明把药丢了,是她跟在后面……』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可惜淑嫚也没有活到最后,并非赢家。

做鬼把牙齿都咬碎。我发过誓,送该死的人都去死。老天爷真是开眼,给我这次机会。

小说《淑满堂》 第4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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