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口,只觉得这身警服穿在自己身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尤其是这脑袋上的大檐帽,一动就歪。还有身上的这身警服,有棱有角。就像一副镣铐把他囚禁在里面,搞的他心烦意乱。刚穿上这身制服那天站在镜子面前,乍一看都让他觉得恍然隔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一个小混混,有朝一日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警察。只是他怎么看,他都觉得自己那那都不像个警察,因为身上的那股市井打拼出来的匪气怎么藏都藏不住。
一阵寒风袭来,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回想起往昔在上海滩潇洒的日子,心里默默的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让自己生在了这兵荒马乱的艰难世道呢?此时,远处的一个黑狗腿子猫腰跑过来悄声道:“头,错不了。人就在里面呢。”
乔楚生迈步朝着仓库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停下了。回头一看,他带来的这几个警察似乎都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心里不禁暗骂:“册那,这几个狗屁倒灶的蜡烛,憋着坏看老子的笑话呢。”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才刚刚上任,这群瘪三肯定要看看他的能耐。上海滩虽说是个说理地方,但是拳头就是道理。今天若不给他们露一手,恐怕以后他们拎不清谁是他们的上司。于是他冷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其中一个警察假惺惺地说道:“乔探长,那你小心啊。实在不行我们再回去喊几个人来帮忙?”
乔楚生冷笑一声径直朝着仓库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其中一个警察不屑道:“摆什么臭架子呢?我看也就是个寿头。用不了一会就乖乖回来了。”
“那可不是,绑人的可是邱八。九叔手里最狠的角色。就这小白脸看见还不得吓尿了?”
另外一个警察悄声道:“我可听说他是白爷的人,好像有两把刷子。”
“就他?我就看不惯他那鼻孔朝天的德行。小八腊子,一会看到邱八说不定裤子都尿湿了。”
当下,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一个年长的警察皱眉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去看看。到底是咱们的头,一会真倒在里面,也不好交差啊。”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一个个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乔楚生靠到了仓库门口,果然里面传来邱八的叫骂声:“册那,连九叔的东西都敢偷?侬不想活啦?”当下就听到一阵拳打脚踢和杀猪一般的嚎叫声。他站在门外活动了一下肩膀,伸手就去敲门。刹那间仓库里安静异常。此时就听到邱八喊道:“去看看。”
一个壮汉走到大门前,哐当一声拉开了门上的小窗向外瞭望。结果还没等他看清人,一阵劲风袭来,瞬间被什么东西戳中双眼。那个壮汉一声嚎叫倒在了地上。仓库里的众人马上向大门望去,此时就看到一副绳套从窗口甩了进来,不偏不倚地挂在了大门的插销上。哐当一声之后,仓库大门缓缓开启。众人这才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年轻人站在了仓库门口。
此时,仓库里的人众人才反应过来。邱八的几个手下瞬间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乔楚生眼看几个壮汉扑面而来却不为所动。因为,他早就对这种场景麻木了。在穿上这身警服之前,他在上海滩还有一个外号——乔阎王。打打杀杀对他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手持着木棍直接朝乔楚生的脑袋砸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跟在乔楚生身后的几个警察都傻了,他们知道邱八下手狠毒,但是没想到这群人简直是亡命之徒。他们甚至连救人的机会都没。当下一个个面如死灰,真要是乔楚生横尸当场,他们可怎么跟上头交差?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乔楚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侧身躲过攻击,起手一拳就砸在了那个汉子脸上。那个汉子脚下一阵踉跄,铛铛铛退了七八步摔倒在地上。甚至连惨叫都机会都没就直接晕厥了过去。围攻乔楚生的人纷纷一愣。此时,乔楚生把大檐帽扔到了一边。只见他身躯一弓,就如同匍匐的猎豹一般瞬间暴起,一脚揣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汉子胸口。瞬间,那个汉子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跌落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后又跌倒了地上不在动弹。
一个刀疤脸的汉子趁着乔楚生停下的空挡,直接偷袭他。结果木棍还没有落下,乔楚生就如同脑后长眼一般突然转身,以掌为刀,用力一挥,竟然生生的把那个汉子的手里胳膊粗细木棍直接削断。那个汉子一下都傻了。乔楚生随后雨点一般拳头砸在他的脸上,没几下那个汉子一脸血污就倒在地上。
这一个照面就倒下了三个人,邱八一时间都傻眼了。当下也抄起了木棍冲了上去。乔楚生此时一脚踹飞一个人,早就不想纠缠下去。所谓擒贼先擒王,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邱八面前。没等邱八反应过来,乔楚生纵身一跃,双腿夹住邱八的脑袋,借着身体下坠的惯性向下旋转,邱八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这么一回事整个人就如同陀螺一般被掀翻在地。乔楚生翻身起来后又冲向了邱八。
邱八这一下摔的不轻,好容易爬起来就看到一个黑影朝他逼近,瞬间吓的连连后退。这时他看到乔楚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后陡然瞳孔一缩,马上喊道:“乔四,你他妈疯了?连我都打?”四周那些泼皮一听乔四的大名,人人都眼底都露出了一抹骇色,纷纷都停了下来。
乔楚生一听,这才将砸向他面门的拳头收了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手绢,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拳头上的鲜血,用余光撇了他一眼道:“打你怎么了?不服啊?”说罢,他就朝着邱八逼近。
邱八吓的赶忙后退,结果此时的他已经退无可退,直接靠到了墙上。这才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求饶。
乔楚生懒得再理他,直接说道:“我现在就职于公共租界中央捕房,以后,请叫我乔探长!”
等乔楚生话音一落,四周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傻眼了。邱八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混世魔王啥时候成了乔探长呢?乔楚生把沾满别人血渍的手绢扔到了地上又说道:“我这次是来办理一起失踪人口案!”说罢,他环视一周,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虽然看上去可怜兮兮,但是那都是装的。乔楚生从小就在街上讨生活,只看了一眼他的手就知道这人八九不离十是个偷儿。于是他冷声问道:“你就是赵小文?”
赵小文刚才看到他神勇无匹,又是探长,只以为盼到了救星,赶忙冲着他点头。乔楚生伸手就要给他松绑。此时,邱八咬了咬牙说道:“乔四哥,你也是道上的人。他偷了九叔的东西,你就这么带他走恐怕不合适吧?”
赵小文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就一脸委屈地哭喊着道:“乔探长,我没偷啊。他们污蔑我。我是冤枉的。光天化日就把绑到这里,这天下还有王法吗?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乔楚生刚开看到赵小文那德行就大概猜出了这事儿的缘由。邱八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是以他的身份实在不至于跟这么一个瘪三过不去。于是沉吟一声道:“嗯,那你抓紧审,我还赶时间。”
邱八一听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从后背掏出来一把匕首感激地看了乔楚生一眼。马上就一脸狰狞地朝着赵小文走去。赵小文怎么也没想到这乔楚生竟然不好糊弄。于是马上在椅子上挣扎起来喊道:“东西真的不是我偷的。我是个好人啊,怎么会去偷东西呢,……。”
乔楚生看着他声泪俱下,嚎叫的如同杀猪一般。又看邱八磨磨蹭蹭,不由第皱眉道:“等等。”
赵小文以为看到了一线希望,似乎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哭嚎的更加卖力。而邱八以为他临时变卦,刚要开口就被乔楚生一把夺过了匕首放到了炭盆里烤了起来道:“得先消毒,要不然容易感染,然后,从小拇指开始切,不说,再切无名指,再不说,切中指、食指,最后再切大拇指,一只手切完再去切另外一只手。”
邱八一听转忧为喜,马上会意便附和道:“那要是他还不说呢?”
乔楚生轻叹一声道:“要真不说,要么是你们真冤枉了人家,要么他真是条汉子。我敬重这样的人。依我看,那十根手指就顶了你们丢的东西。人我就带回去接着审。要是真冤枉了人家,你们赔钱两清。”
邱八干笑一声道:“合情合理。”
乔楚生把烧红的匕首递给了他,邱八接过后径直走到了赵小文身边,一把拽住他的手,瞄准手指就往下切。赵小文早就吓的魂飞魄散,眼看匕首就要落下,他知道今天算是栽了,扯着嗓子喊道:“东西是我偷的。”
“东西呢?”乔楚生问道。
“当了!”
“钱呢?”
“花了!”
“多少钱?花哪儿去了?”
“十块大洋!我爹欠了赌债,再还不上钱,他就要把我二姐卖到窑子里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乔楚生懒得听他解释,这些年在道上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且这种人嘴里未必有实话。他回头朝着远处的警察撇了一眼。那几个货早就看傻眼了。他们虽然猜到这乔楚生有背景,不然也不可能凭空当上这中央巡捕房的探长。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非但不是个绣花枕头,反而是个生抽不漏的狠角色。尤其是看到邱八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心里一个个早就惶恐不已。看到他看他们,人人都打了个哆嗦,二话不说就都纷纷跑了进来。
乔楚生掏了一叠钱给了那个看上去较为稳重的警察道:“带上他,到当铺把九叔的扳指赎回来,然后押回捕房,按盗窃罪处置。”
赵小文哭丧着脸道:“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
乔楚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吓的他马上闭嘴了。此时,乔楚生才沉声道:“少跟我来这套凄惨的说辞。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偷鸡摸狗。学艺不精就是学艺不精,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赵小文语塞,一帮警察将他拉扯起来扭送了出去。等人走远后,邱八靠了过来递给了他一根烟问道:“什么时候当的差?升官了也没通知我们去给你去贺贺?太不够意思了吧?”
乔楚生苦笑了一声接过烟点上抽了一口后,长叹一声道:“这是老爷子的安排,眼下世道艰难,老爷子看的远,自然有他的想法。”
邱八会意,点头道:“只是像咱们这种人,以后能有上岸的机会吗?”
乔楚生不置可否,回头看了一眼仓库里的人道:“挑一个人吧,得跟我回去交差。”
邱八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这是绑架案,得让我交差啊!放心,这属于财务纠纷,关两天就放了。”然后指了指其中的一个汉子道:“就你吧。”说着就打算带他回去。这个时候,卢阿斗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看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乔楚生眉头直皱。因为这货一出现,一准没好事。果然,等他站定了喘着粗气喊道:“头,大事不好了,有命案。”
邱八十分识相,赶忙说道:“你去忙,我让他去投案自首。”
乔楚生说了一句谢谢就急匆匆离开了。
“让开让开。警察办差,不相干的人都让开。”
卢阿生一边喊一边给乔楚生开路。聂家大宅的宴会早就因为陈秋生的死结束了。只是大家惊魂未定,还没有散去。乔楚生这是第一次来聂家,一进门后看到聂家这宅子的奢豪程度还是一愣。他知道这宅子的主人叫聂成江。早先的时候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只知道他给洋人办事,这些年赚的盆满钵满。但是具体干什么的,他还真不知道。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在这鱼龙混杂的上海滩,出人头地的那些人总有他们自己的门道。
乔楚生胡思乱想中被卢阿生带到了二楼卫生间内,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何鲲和两个壮汉站在一旁,面如枯槁。现场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一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已经被白布蒙面。他和何鲲很熟,两个人基本是同时出来混饭吃,知道他在陈秋生手下讨生活。看着何鲲哭丧着脸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赶忙走过去蹲下掀开了白布就看到已经惨死的陈秋生,当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陈老六!!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那个医生说道:“我是聂府的家庭医生,我姓赵,案发后,我第一个赶到现场!过来之后,陈先生已经断气了,我做了一些抢救,可惜,唉……。”
乔楚生看他一身血污,杀死人的凶器已经被拔出来放在一边。于是抬头朝着何鲲望去。何鲲赶忙凑了上来刚喊了一声:“四哥。”乔楚生就给他打了一个眼色,轻咳了一声。何鲲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改口道:“乔探长,老大被杀了,家里还没敢通知!”
乔楚生一脑门子疑惑,这陈秋生也算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出来进去都有保镖护着。更何况他是老江湖,身手也不错,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被人杀了?皱眉说道:“你倒是详细说说啊。”
何鲲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道:“今天晚上九点,老大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被人捅死了。”
乔楚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就问道:“被捅的时候你们在那里?”
“就在门口,看着他被捅的。”何鲲小声说道。
乔楚生不由一愣,三个人大活人竟然看不住一个陈老六?不由怒道:“你们都他妈干嘛吃的?凶手呢?”
何鲲已经有些无地自容,支支吾吾也不说话。乔楚生心急如焚,于是就朝着阿龙阿虎望去。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刷刷的指向了洗手台上面的镜子。这下把乔楚生完全给弄蒙圈了。他不解地质问道:“说啊!凶手呢?”
两个人都有些惧怕乔楚生,眼看他发怒阿虎赶忙说道:“在镜子里。”阿龙也附和道:“对对,镜子里。”
乔楚生气的无语,心里琢磨这一向精明的陈老头从那找的这两个寿头?于是他瞪着何鲲问道:“鲲儿,他俩吓傻了,你说吧!”
何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跺脚道:“我们仨都看见了。一把刀从镜子里出来,捅了老大。事发之后,我们当场检查了所有隔间,没人。”
看乔楚生还有些不信,阿龙也说道:“我们保证,从老大被捅以后,这里没有任何人进出。”
乔楚生环顾四周,看他们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说假话。但是这么荒唐的事情还真是没法让人相信。不过他看到这里贴满的铜面镜子,确实处处露出一抹诡异。于是他走到里间,用手指敲墙,声音沉闷,没有夹层。何鲲解释道:“我们早检查过了,这个结构,不可能有夹层,这屋没窗,我们一直都在,绝对没人能出去!”
乔楚生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一个异常棘手且处处诡谲的案子。以前老爷子经常教他,遇到没有办法判断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放,等一等。有时候雾里看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道:“封锁现场。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尸检。你们几个,回去录口供吧。”
卢阿生拿手铐过来,乔楚生一看就怒道:“你吃傻了?他们都是目击证人,不是凶手!”卢阿生赶忙把手铐装了起来,带着他们三个人向外走。
乔楚生抱着双臂在房间里渡步。他也怀疑何鲲他们串供。毕竟他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早就不轻易相信别人。因为他明白,最险恶的是人心。可是他又觉得何鲲实在没有杀了陈秋生的理由。其次,杀老大这种事风险太高,上海滩虽然拳头就是道理,不过有些江湖规矩还是不敢轻易去触碰的。不然那绝对是粉身碎骨。琢磨来琢磨去没个头绪,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发现上面也是镜子,不由的感觉这卫生间处处透露出一股妖异的气氛,当即就走了出去。
乔楚生刚下楼就看到等在楼梯口的聂成江。他拄着一根阴沉木的龙头拐杖,看到乔楚生后一抬手刚要打招呼就咳嗽了起来。乔楚生看他似乎有恙在身,赶忙下楼到了他的面前道:“聂老板,您这是?”
聂成江好半天才喘匀气苦笑一声道:“让你见笑了。这几天感染了风寒。”说这,他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听说中央捕房新来了个探长,没想到是你”
乔楚生赶忙寒暄道:“小弟初来乍到,还请您老多多指教呢。”
聂成江吃力的挥挥手道:“指教可不敢当,这案子还得劳烦您快点办!陈老六死在我家,回头传到江湖上,不太好听!”
乔楚生理解他的境遇,这事搁谁家里也受不了。他点点头问道:“今晚来的宾客里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聂成江咳嗽了一声道:“倒是有一个,沙逊银行的股票经理。陈老六被杀前,跟那小子吵了一架,把人家轰了出去,场面很难看。那小子临走前放话,要对付老六。”
乔楚生愣了一下,心里琢磨这样重要的线索,为何何鲲竟然只字未提?于是他问道:“今晚的宾客名单您有吗?”
聂成江招手,仆人把名单拿过来递给了乔楚生,他飞快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沙逊银行的股票经理路垚的名字和相关资料。只是他读书少,垚字认不得。便问道:“这个人叫路什么?”
“路垚,字三土。听说是个人才,之前曾为沙逊先生赚了不少钱,很受器重!”聂成江解释道。
乔楚生一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重大突破,于是他笑道:“知道了,我先派人找他,您保重,告辞!”说罢就匆忙离开。聂成江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他挥挥手,被人搀扶着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乔楚生带着几个便衣来到了戈登路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昨天回去后找了这个路垚一晚上,好容易才打听到了他的住址。乔楚生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栋新修的公寓楼。亮明了身份后让公寓的看门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先确认他在不在家。结果电话一通,乔楚生的心就放下一半,因为不管是不是他干的,最起码人找到了。随后,他打了一个手势,让跟着他的便衣上二楼找人,而他自己却问了问后门的位置,溜溜达达地从后门出来,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根据他的经验,一般情况下这路垚要是没问题,楼上的便衣应该能找到他。可如果他有问题,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从后门溜出来逃跑。
果然,还没等乔楚生吸了几口烟,后门就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乔楚生躲在门后冷笑了一下,随后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他面前。看到小巷里没有人他松了一口气刚要打算走,乔楚生就笑着问道:“早啊,你是路先生吗?”
路垚被吓了一跳,这该死的门向外推,挡住了他一侧的视线。他做梦也没想到门后竟然还躲着一个人。等门关上后他才看到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乔楚生,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乔楚生把烟头扔到地上直接追了出去。没一会的功夫,慌不择路的路垚跑进了一条死胡同,一下就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追上来乔楚生,二话不说就向后一退,憋足了劲儿跃上墙头,打算翻墙过去。可惜乔楚生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没等他翻过去乔楚生就一把揪住了他的一条腿,生生的把他从墙头给拖了下来,摔倒在地。
这下把他摔的不轻,感觉气都喘不上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乔楚生冲上去就是一脚,路垚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单间里面,随即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头疼。刚想用手去摸头,发现他的手已经戴上了手铐动弹不得。路垚不由地苦笑一声。还没等他说话,房间的门被推开。乔楚生和卢阿生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到他醒来直接把桌子上的强光灯打开对住了他。刺眼的白炽光让他都无法睁开眼睛。
乔楚生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路垚。他身上有一股很重的书卷气息。不过,和他见的那些书呆子倒是不同。因为他贼头贼脑,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明劲儿,显然是个狡猾的货色。可惜见到他后,乔楚生有些失望。陈老六的死一定是有预谋的精心策划,然后一击毙命。虽然他还没有想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绝对不像何鲲口供那样鬼故事。他在街上混了这么多年,压根就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可眼前的这个路垚倒是有策划的本事,但是他一定不敢杀人。因为眼前这家伙胆子很小,从见到他那一刻乔楚生就肯定这一点。手上有过人血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他之前就是干这个的。
坐在椅子上的路垚看着乔楚生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心里十分不安。因为眼前的这个魁梧的家伙,和他见过的那些警察都不一样。他的眼神冰冷如同一把刀,身上隐隐的散发这一股杀气,让人在他面前感觉到十分压抑。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不就是把陈老头的车给划了,赔钱就完事了,实在不至于受这份罪才是。
一时间两个人都僵持着。过了片刻,路垚实在熬不住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大哥,你怎么称呼?”
乔楚生看了他一眼道:“乔楚生,巡捕房的探长。”
路垚愣了一下,心里琢磨不就是毁坏个财物怎么还动用一个探长来询问自己?他干笑一声道:“这么年轻?佩服佩服。”
乔楚生最烦和这种尖嘴滑舌的人打交道,他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敢撒谎我这手段多的是。”
路垚眨了眨眼睛,他这些年在上海滩卖股票,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一个遍。面前的这个乔探长他知道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于是赶忙点点头。一侧的卢阿生赶忙坐下写笔录,于是乔楚生问道:“姓名。”
“路垚,马路的路,三个土那个垚。”
“年龄。”
“二十四。”
“职业。”
路垚犹豫了一下笑道:“家里蹲,失业很久了。”
乔楚生听到这里便没有再问。他松开了领口的扣子靠到了椅子上。一边的卢阿生听到这里站起来冲上去就给了路垚一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边打边骂道:“你明明是沙逊银行的股票部经理!康桥大学三一学院毕业,英国美生会执事,数学、医学双学士。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路垚一面抱着头一边喊道:“刑讯逼供是吧?好,我要见我的律师!这是租界,不是法外之地!我学过法学,要不是懒得毕业答辩,否则就是三学士!你们这么做,我告到你们坐牢。”
乔楚生咳嗽了一声,卢阿生愣了一下回头说道:“探长,对这种滚刀肉,不能太客气,否则蹬鼻子上脸!”说罢,他就从腰上解下来警棍。
路垚一看赶忙喊道:“有事说事,何必动手呢?都是文明人,用不着这样,哥,哥,我错了,别这样啊。”
乔楚生刚要制止,就听到门外传来女声的尖叫,还有吵闹声。不由愣了一下,直接转身冲了出去。
乔楚生刚到了审讯室外,就看到一个巡捕捂着裤裆倒在地上呻吟着,另两个巡捕一个脸被抓破了,一个衣服被扯烂了。他们正举狼狈的举着警棍对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打扮时髦,带着几分古灵精怪气质的漂亮年轻女孩怒目而视。乔楚生一看到她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苦笑一声问道:“幼宁,你来干什么?”
白幼宁气呼呼地道:“找你!他们拦着不让我进,非说你在忙,还敢扯我衣裳?信不信我告你们耍流氓。”
那个被抓破脸的巡捕悲愤地喊道:“耍流氓的是你好吗。”
乔楚生对着这几个巡警尴尬地一笑道:“哥几个对不住,一会我去找你们。这是我妹。”三个巡警一听敢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悻悻地转身离开。等他们走后,乔楚生惆怅地问道:“说吧,又出什么事情?”
白幼宁双手一叉腰道:“出大事了!我跟我爹吵架,离家出走了!
乔楚生一听就更头大了,他苦笑道:“为啥?”
白幼宁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就皱眉道:“昨晚,他趁我在报社加班,带了女人回家吃饭,让我抓了现行。”
乔楚生无奈道:“你娘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老爷子一个人也听寂寞的。这不正常么?”
白幼宁一脸认真地道:“那也不行,外头再怎么玩,我都无所谓,严禁往家里带,而且,还是个交际花,我爹也不嫌丢人哈?”
乔楚生皱眉道:“老爷子喜欢什么女人,还用你管?”
白幼宁一听他们两个是一伙的,说也白说。于是赌气道:“好!我不管,我离家出走,以后,本小姐自己养活自己。”
乔楚生一愣,不屑道:“就凭你那点稿费?”
白幼宁白了他一眼道:“主编说了,只要拿到独家,就给我涨稿费。”
乔楚生琢磨估计这是气还没消,等她气消了自然就回去了。于是说道:“那你就好好写,加油。我还有事儿,等我忙完了再说。”
白幼宁一听他想溜,一把拽住他的衣服道:“听说你有大案子。”
乔楚生看这她那双狡黠的眼睛一下子明白她来这里干什么了,说道:“嗨,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了眉目再跟你说。”
白幼宁一听就不干了,她嘟着嘴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你办你的案,我旁听,绝不打扰你,拜托,楚生哥,你最疼我了对不对?对不对嘛?”
乔楚生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琢磨这丫头真是自己的克星。于是点了点头。白幼宁马上跟着她进入了审讯室。随后就看到缩在墙角的路垚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乔楚生拖过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便对着卢阿生道:“让他坐下说。”
卢阿生瞪了路垚一眼让开了,路垚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坐到了椅子上。不过他看到白幼宁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就试探着问道:“乔探长,审讯过程,让记者参与,这不太合适吧?”
乔楚生一愣,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意思?”
路垚这才壮着胆子笑道:“舆论会干扰司法公正啊,这是基本常识。”
乔楚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她是记者?”
路垚一看乔楚生不生气,这才放松了一些解释道:“她的右手中指内侧有老茧,指尖有微量未洗净的墨痕,这说明她是文字工作者,另外,她的表是铂金版百达翡丽,从衣裳到鞋,全身行头加起来三百往上,但她的胸针很廉价,纹样跟街头小报新月时报十分相似。”
白幼宁一听就不干了,她怒道:“街头小报!你知道本报的发行量有多大吗?”
路垚不屑一顾地道:“评价报纸的大小,标准是文章质量,和思维深度,贵报就算卖到一千万份,也是小报。”
白幼宁一听就想打人,不过被乔楚生给拽住了。
路垚一看便有恃无恐地道:“她这种发型,烫一次就要十几大洋,可她头上却有一股小旅馆常用的那种廉价肥皂味,说明,昨晚不是在家睡的,而且,袜子换了一面继续穿,说明离家比较急,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富家女,跟家人吵架,离家出走啊?”
这次轮到白幼宁愣住了,乔楚生十分诧异,心里琢磨没想到这个小子看上去又怂又贱,不过洞察力倒是出乎意料的强悍。于是问道:你还能看出啥?”
路垚一看乔楚生似乎并没有收拾他的意思,于是干脆放开了笑道:“您刚当上探长吧?”
白幼宁不由地惊讶看了他一眼问道:“这都能看出来?”
路垚得意地道:“他戴的是劳力士三问,爆贵!别的探长,生怕被说贪腐,绝不敢炫富。而且,由于是新手,手下对你很不认同,所以审讯之时,会越俎代庖!我分析没有办案经验,却能当探长,说明上头有人,从气质看,您是江湖人,加上,你对她即排斥、又顺从的态度,说明她家人就是你老大!这种关系,让你不得不违反规定,让一个小报记者旁听审讯,但是很抱歉,作为尚未定罪的犯罪嫌疑人,本人有权拒绝一切采访!”
一侧的卢阿斗尴尬地笑了笑。乔楚生轻咳,用衣袖把手表遮住调侃道:“看来,你倒是比我更适合当探长啊!”
路垚得意地笑道:“承让啦。”
乔楚生看他这幅德行知道和自己猜的相距不远,只是谨慎期间他问道:“那么,路探长,昨晚九点你在干嘛?”
路垚洋洋得意地说道:“昨晚喝多了,啥也想不起来了。”
乔楚生听到这里就抱起了双臂,向后一仰笑了一声。卢阿斗一看就拍桌子吼道:“你个杀人犯,别给脸不要脸!”
路垚一听,一脸惊愕的问道:“杀人?我杀谁了?”
卢阿生喝道:“这小王八蛋,演技还挺好!看来,不上手段是不行了。陈老六昨天晚上死了。”
路垚这才明白过来,他激动的喊道:“不是,你们啥意思,难道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卢阿斗冷笑一声道:“废他妈话,不是凶手,你早上为什么要逃?”
路垚一时语塞,白幼宁就嘲笑道:“答不上来了?刚才你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
乔楚生不紧不慢地道:“你可以不说,你不是懂法呢?等上了法庭你也可以找律师跟法官说。”
路垚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后喊道:“我说,我说。昨晚,我被陈秋生的保镖轰走,心里着实有些气不过。真的,太欺负人了。你说当初我做他的股票经纪人,也帮他赚了一笔钱。结果我让他平仓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听我的,还要加仓。结果赔了钱全算我头上。我去找他要钱不,那混蛋竟然翻脸不认人。出来后我就去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把他的车给砸了。当时看车的人还看到了我了。放狗咬我。我跑了以后也出了口恶气。后来,我就回家了,等我醒来,你们就把我给抓了!我以为是因为划车才抓我!所以我才跑的。”
白幼宁冷笑道:“你追债不成,反被当众羞辱,于是,你心生杀机?”
路垚气的一时语塞,看着乔楚生道:“乔探长,她脑子进水了吧?让一个白痴替你审案子,传出去,您就不怕丢人啊?”
白幼宁哗啦一声推开了凳子站了起来怒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乔楚生咳嗽了一声,白幼宁虽然有气,不过这里毕竟是警察局,于是她怒视着路垚,悻悻退开了。
路垚一看,有恃无恐道:“乔探长,租界跟别的地界不一样,这儿是无罪推定。”说完后看乔楚生似乎没有明白就解释道:“1764年7月,意大利刑法学家贝卡利亚在其名著《论犯罪与刑罚》中,抨击了残酷的刑讯逼供,并提出无罪推定的理论构想:在法官判决之前,一个人是不能被称为罪犯的。简而言之,在警方无法提供犯罪证据的前提之下,疑罪从无。”
乔楚生看他这幅要升天的德行早就忍不住先收拾他一顿,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洞察力增强,又懂法,脑子也活泛。自己初来乍到,而且这诺大的中央巡捕房水有这么深,眼下恐怕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于是对着卢阿生道:“你到聂府,把看车人找来,核实他的口供!
卢阿斗一脸的不情愿,心里琢磨这乔楚生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不过他还是往外走去,只是经过路垚身边,用警棍狠狠敲桌面。路垚吓得抱头,蜷缩成了一团。乔楚生冷眼看着他出去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警察探头进来。他起身走到门口那个警察就悄声说道:“头,刚才有人电话找您,说他姓白。让您去得空去见他”
乔楚生点点头就向外走去,白幼宁一看赶忙跟追了出去问道:“哥,你去干啥啊?是不是有了新的线索?”
乔楚生看着她无奈地笑道:“线索是真没有。你乖乖回去,要是有了线索,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白幼宁根本不吃他这套,依旧不依不饶。乔楚生无奈才拉住她走到了一边小声道:“幼宁,这是我办的第一个案子。关系重大。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盯着呢。而且,办砸了不止是我,老爷子脸上也无光。”
白幼宁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这探长是我爹让你干的?”
乔楚生默默地点点头道:“所以,有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你要是真的心疼哥,一会就乖乖回家。老爷子万一气不顺,八成还得拿我撒气。”
白幼宁却不以为然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丢人的。我可以帮你啊。”
乔楚生是拿她真没办法,只能苦笑道:“你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白幼宁给他做了一个鬼脸道:“别小看人。我好歹也是记者。我查到了什么线索一定来找你。对了,别跟我爹说你见过我。我知道你一定要去见他。再见。”说完就摆摆手走了。
乔楚生看着这个姑奶奶走了赶忙出去朝着白家而去。
乔楚生下车直奔白家公馆的客厅。他对白老爷子的感情很复杂,因为他既是自己的引路人,也是自己人生的灯塔。既是亲人也是良师益友。今天特意打电话把自己叫回来,琢磨可能是案子的事情。让他意外的是,区区的一个陈老头竟然把老爷子都惊动了,这让他觉得这个案子的水恐怕要比自己想的还要深。
胡思乱想中他就进入了客厅,抬头就看到老爷子穿着素色长衫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他进来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这警服还挺合身的。”乔楚生苦笑道:“合身是合身,就是不习惯。以前在街上看到这身黑皮就想跑,结果现在整天在巡捕房,总觉得自己被抓了。”
老爷子哈哈一笑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沙逊派人来找过我。”
乔楚生愣了一下问道:“他想保路垚?只是那小子很狡猾,还懂法,如果不动刑,我怕他啥都不肯说。”
老爷子摇头道:“他在沙逊那儿操持股票,内幕交易肯定少不了,沙逊不让你动刑,八成是怕泄露商业机密,那帮洋鬼子,一个个看着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私底下不知道干了多少糟心事儿。”
乔楚生点点头大概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继续道:“我老了。到我这个年纪有些事儿才渐渐看明白。我知道你不想去干这个探长,可一辈子当个瘪三到老了跟我一样有什么出息?等你在那里呆一段时间,你就慢慢知道。你过去看到这十里洋场那都是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正要在在上海滩做成事儿,还得在这混水里历练历练。你有了这个身份,才能让你看到你之前永远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之前只会跟人动粗,现在你就可以用法律来对付别人。这租界啊,有意思的就在这里。明白吗?”
乔楚生听的云里雾里,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老爷子看他的样子不由一笑道:“干几天就都知道了。去忙吧。”乔楚生起身要走,老爷子又道:“对了,见了幼宁那个丫头帮我照顾着点。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儿。”
乔楚生笑道:“放心吧。您不说我也会做。”
乔楚生从白家出来一面琢磨着老爷子的这番话,一面琢磨着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比较麻烦的是他刚到警察局,两眼一抹黑。身边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如今撞上了这么一个诡异的案子,实在是有些不知道从那里下手。所谓隔行如隔山,确实十分棘手。带着一脑门子官司回到了办公室,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白幼宁坐在他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摆弄桌子上的钢笔。乔楚生看到她就涌起了一股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笑道:“我说,你怎么又来了?”
白幼宁皱眉道:“还是不为了帮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给你,这是我调查到的资料。”
乔楚生接过来看了一眼,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结果仔细看了一下没想到这丫头这些年在外面闯荡,还是学了一些本事的。上面是她在沙逊公司找人探的路垚的底。让他十分意外的是路垚这个看上去怂包货做买卖倒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难怪沙逊会找到老爷子打招呼。剩下的倒是和他猜的差不多。这个货的人缘应该不好,因为从刚才简短的谈话中就能感觉到,他是一个极度自私而且自恋的人。不过有一点,这个路垚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想到这里,乔楚生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白幼宁看他脸上阴晴不定就问道:“你觉得他是凶手么?”
乔楚生默默地摇了摇头道:“还不好说。这个案子布置的很精巧。一般人没有这个本事。从这一点上说倒是有些像他做的。可是这个家伙应该没有杀人的胆子才对。”
白幼宁不屑道:“人不可貌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倒是觉得这案子是他干的。”
此时,卢阿生敲了敲门进来道:“探长,看门的人来了。已经确认过,他确实见过这个小子。时间也对的上。现在怎么办?”等他话音一落,白幼宁就皱起了眉头。卢阿生也沉默不语。显然这个案子最大的嫌疑人如今没了嫌疑,他们的线索彻底的断了。不过,乔楚生此时却不愁反笑。白幼宁不解地问道:“你憋着什么坏呢?”
“废物利用。”说罢,他就径直朝着询问室走去。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就看到路垚正爬在桌子上无聊的打发时间,嘴里还念念有词。听到有人进来,他唰的一下抬起头,看到是乔楚生后你就问道:“有结果了么?”
乔楚生不急不慢地坐到了他的对面笑道:“结果是有了。看门的人确实说他见过你。”
路垚一听顿时如释重负,他笑道:“砸车的钱我出,多少都没意见。那我现在是不是能走了?”
“走?去那里?看门人确实见过你不假。但是他不确定见你的时间。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我们又多了一个证人。我们怀疑你杀人后去砸车。”乔楚生淡淡笑道。
路垚一听先是一愣,然后就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凳子上咒骂道:“这破事没完了?我要去见律师。”
乔楚生掏出来一根烟点上,悠然地抽了一口后道:“我相信你不是真凶,可现在看来,你的嫌疑最大,我也爱莫能助啊。虽说眼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脱罪,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路垚一听当即冷笑道:“你不是想让我帮你破案吧?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卢阿生当即喝道:“狗东西,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说着就要上去收拾他。乔楚生咳嗽了一声,卢阿生这才没动手。他笑着说道:“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就算是你能请得起上海滩最好的律师,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按照程序还是会把关到牢房里去。我想你也知道陈老六是干什么的。据我所知,他牢里的兄弟还不少。当然,我们可以相信你没杀人,法律也许会还你公道。不过,你觉得你在那里能等到这一天么?”
路垚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不停地啃咬着指甲。随后他突然抬起头道:“我要去案发现场。”
乔楚生笑道:“现在吗?”
路垚愣了一下道:“当然是现在了,怎么?你还要请我吃饭吗?”
白幼宁此时才突然明白了废物利用的意思,不由的朝着他竖起大拇指。只是她隐隐的担忧,这个家伙靠谱么?
到了傍晚,三个人抵达了聂家大宅的犯罪现场。路垚进去现场就东敲西摸,恨不得为卫生间给翻一个底朝天。一旁的乔楚生看着他这样浪费时间便说道:“别找了。我们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墙上没有夹层,天花板也只有两寸高,根本不可能藏人。”
路垚回头问道:“你相信镜子里能出来个人吗?”
乔楚生冷笑道:“扯淡的事情。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这个局的。”
路垚也跟着点头,这个时候他突然蹲在墙角认真地看了起来。乔楚生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也跟了过去。这个时候他就看到路垚十分轻松的地从那里摘下来一面镜子笑道:“密道来了。”只是镜子摘下来后,发现墙后面是实心的。不由有些恼火。他皱着眉头道:“我记得那晚他身旁跟着三个人。你没有怀疑过他们可能串供么?”
乔楚生起身道:“不是没有怀疑过。案发后那晚我就查了那两个保镖。他们在赌坊欠了一屁股赌债。最近突然还清了。着实可疑。”
路垚恼怒地说道:“那你不去查他们,查我干什么?”
乔楚生沉吟一声道:“保镖有问题,可何鲲也在现场。他跟了陈老六十几年,忠心耿耿,有口皆碑!当年,何鲲是打手,后来受了伤,成了个废人,陈老六非但没赶他出门,还把他留在身边当秘书,这是大人情,江湖人,能记一辈子。你要说何鲲有问题,我实在不相信。”
路垚没好气地道:“相信?人心隔肚皮,这也能相信?那会我上学时候,教授跟我说过百分之七八十的凶杀案都是熟人干的。越是关系好就越有可能。因为关系好才会有矛盾,才有动机。作为警察,本能的就要怀疑一切懂不懂?”说道这里,他摆手道:“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尸检报告能给我看看吗?”
白幼宁好奇地问道:“不是被捅死的么?”
乔楚生让卢阿生把卷宗递给了他。路遥打开一看就愣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还真是拿人命当儿戏呐。这报告是糊弄鬼的吧。验血,验尿,所有指标,挨个都查一遍。另外,我要去见见聂成江。人在他家死的,作为屋主,不查没天理啊。”
乔楚生点点头道:“我带你去。”说着就带路垚下楼。白幼宁实在看不下去就问道:“哥,你为什么会听他使唤啊?”
乔楚生笑而不语,带着路垚见到了下了楼。敲开了卧室门后,三个人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然后就看到地上一地的报纸碎片。聂成江躺在躺椅上面色愤然,气喘吁吁。而且看上去他的病似乎更重了一些。赵医生正端着药在喂他。乔楚生便低声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赵医生低语道:“还不是报上乱写。把聂叔给气的不轻。他和陈老六那点事,都是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事儿。这不是胡扯么?”
路垚就问道:“他俩有过节啊?”
赵医生摇头道:“能有什么过节?聂先生的新宅,以前是个村子,他花钱委托陈老六办拆迁,后来,听说还死过人。报上说,这是报应。你说气人不气人?”
路垚便好奇地问道:“你知道村上死的是什么人吗?”
赵医生摇头道:“具体事儿,我也不清楚。但聂先生一向古道热肠,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死于非命的,应该就不是陈老六了吧?”
路垚听到这里便问道:“当时,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吧?”
赵医生点头道:“是啊,保镖满屋喊救命,我冲到二楼,发现人已经躺下了,脉搏也没了,我赶紧把刀拔了,捂住伤口,做胸口按压,做了好几十下,可惜没救过来。唉。”乔楚生看到路垚似乎并未听医生说话,倒是紧紧盯着他的表。等他说完,路垚把赵医生叫道一边窃窃私语。具体两个人再聊什么,别人也听不清。不过看上去有说有笑的,倒是十分投机。一直沉默乔楚生发现,聂成江沉着脸,正死盯着路垚,似乎对他很不友善。这倒是让乔楚生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片刻后路垚主动要走,乔楚生跟聂成江告辞,三个人从聂府出来后乔楚生就问道:“刚才你和那个姓赵的嘀咕什么呢?”
路垚若有所思地道:“一个家庭医生,凭啥戴那么贵的表?我是个股票投资经理,都没戴那么贵的表。你赶紧把他抓了,表我带回家,仔细研究。”
乔楚生一听就停住了脚步,路垚一看赶忙正色道:“一个念哈佛的高材生来捏家当家庭医生,不知道这个哥们怎么想的。对了,拆迁,有油水吗?”
乔楚生边走边道:“那得看拆哪儿,这种村子,应该不值几个钱。倒是这个大宅子,钱没少花,德国人设计、监工,在上海也属于顶级豪宅。”
路垚听完后就说道:“我需要一切拆迁相关的资料。”
乔楚生愣了一下道:“村子都没了,我上哪儿给你找资料去?”
路垚撇嘴道:“你不是探长吗?咋这么点事都办不明白?”
乔楚生听完后一阵无语,心里琢磨自己这么找了这个一个祖宗。
清晨时分,乔楚生心事重重地来到了中央巡捕房。他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案子的水很深,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情况远要比他想的棘手。只是短短的过了一个晚上,关于路垚嫌疑人的身份这件事就又发生了变化。那个看门人昨天晚上突然翻供了。眼下看来是有人急切地想弄死他。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是有人想着急结案,不想让他们再查下去了。
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路垚焦虑地正在啃指甲。见到乔楚生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道:“你都知道了吧?有人想栽赃我。”乔楚生默默的点点头道:“昨天晚上有人来找过我。让我尽快把你缉拿归案。我猜应该是聂成江干的。因为当初就是他把线索引给了我。你得抓紧点,因为我抗不了多久了。”
路垚沉默着,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乔楚生无语道:“我说,你之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白幼宁去你公司打听了一圈,同事们都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了才泄愤。我以为你只是人缘差点,没想到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你和聂成江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
路垚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实在没什么往来。难道是聂成江屁股不干净,怕我们查出来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着急想让我当替罪羊?”
乔楚生皱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路垚着急地说道:“你想啊,昨天我们去了现场后我就判断这是一根做的极其精密的局。如果凭这个人的实力想要弄死陈秋生,何必大费周章?可他偏偏选择了在聂府下手,摆明了要拖聂成江下水。其次,聂家一定有内应。对了,尸检报告出来没?”
乔楚生一拍额头道:“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一起去看看。”
两个人刚出门就看到白幼宁等在门外,乔楚生一愣就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白幼宁皱眉道:“我还不是为帮你啊。这是我昨天晚上费了好大劲才查到的。”说着就把采访记录递给了他。乔楚生粗略的好了一眼。当时聂成江修宅子,陈老六负责拆迁,大部分村民都已被迫离开,只剩一个孤寡老太太,给多少钱都不搬,陈老六怒了,半夜往老太太家里扔鞭炮,老太太吓的当场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后来家人都没在她身边,收尸的时候,都没人来。乔楚生看完就把本子递给了路垚。路垚看完后说道:“我就猜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猫腻。这两个人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情。”
白幼宁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聂成江动的手?”
路垚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杀人,选择在自己家,还当着全上海的名流?什么智商啊这是?小学毕业了吗?”
白幼宁一听就想冲上去揍他,乔楚生赶忙拉住了她道:“先办正事儿。我们要去验尸房。你去吗?”
白幼宁赶忙摇头道:“我可没那个胆子。”
两个人到了验尸房后路垚去看尸体,而乔楚生找仵作把报告拿上给了他。路垚仔细的看了起来。报告上写着刀口比心脏低两公分,从胸口直插右心房,割断右冠状动脉,一刀毙命。下手稳准狠,是个高手干的。而且凶器上无指纹。死者体内,有超高浓度的利尿剂。于是他问道:“陈老六有高血压?”
乔楚生摇摇头。路垚又问道:“那病历呢?”乔楚生又摇摇头。路垚便皱眉道:“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查案啊?”说着他翻了一页就皱眉道:“体内居然还有莨菪碱、阿托品。”路垚看他不懂,便解释道:“从草药中提炼的麻醉剂,吸入后,会肢体僵硬,反应放缓,看来,凶手在动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陈老六的手表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当即就蹲下仔细又看了一番道:“他的这块表不对劲啊。”
乔楚生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于问道:“怎么说?”
路垚解释道:“这是镶钻款宝玑陀飞轮,原本镶的应该是钻石,可是你看,被换成不值钱的水晶,价钱差几十倍呢。”
乔楚生不以为然道:“江湖人,平时要面儿,手头紧,又想装阔气,也是常事。”
路垚焦虑的啃咬着指甲沉默不语。片刻后他跑到一边跟人要了就爬在桌子上画了起来。十几分钟后,他画了一个奇怪的草图交给了乔楚生。乔楚生有些看不懂就问道:“这是什么?”
“你把他交给匠人他们能看懂。这是还原犯罪现场。你不就想知道,镜子里是怎么穿过一只手的吗?或许做成了,我们就有了答案。”路垚答道。乔楚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出去找人开工。
一个小时后,三个人回到了乔楚生的办公室。他命人按照路垚的图纸做的机关已经完成。乔楚生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这只是一个设计的并不复杂的机关。木架上装着一面镜子,镜子两侧有滑轨。镜子可以在木架上左右移动。路垚拿起一张白纸放到了镜子后笑道:“你看,这个机关很简单。”说罢,他一拉绳子,镜子划拉一声挪开。他用力一拳就穿透了镜子后的白纸笑道:“看见没,手就是这么出现的。”说罢,他就把胳膊抽了回去。在一拉绳子,镜子回位。
乔楚生看完后就摇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也想过。可是现场明显没有地方放置这机关地方。墙都是实心的。”
路垚这才笑道:“你说的不错。现场和我们做的这个机关不一样,但是大同小异。关键的问题不是机关一样不一样。因为机关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要能演出这一幕魔术的,其实是托儿。明白吗?”
白幼宁有些不解便问道:“可是现场的三个人我哥都审过了啊。”
路垚无奈地笑道:“我都说了,你敢保证他们说的是真话?”
乔楚生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的关键。看看似荒唐的一幕没有内应是绝对做不成的。而且现在陈老六的那两个保镖确实经济有问题。至于何鲲,他觉得应该还不会。但是就像路垚说的,他现在谁都不能相信。于是拿起电话拨通道:“去找何鲲和阿龙啊虎。带他们回来,我要重新录口供。”
快到中午的时候,何鲲和阿龙阿虎被带了回来。三个人被关押到了不同的审讯室内,乔楚生开始让人审讯。这个三个人乔楚生多少了解一些。他知道想从他们嘴里问出来点什么基本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之前他也是这样的人。倒是路垚十分认真,开始在每个审讯室里旁听。三个人口供基本和之前的一致。都说陈秋生被杀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守在门口。听到惨叫声何鲲先冲进去,他们两个人紧随其后。他们看到陈秋生被镜子里的一只手给杀死了。随后何鲲让他们厕所找凶手,他们冲进厕所找了一圈没找到,出来后何鲲就让他们去楼下找医生。医生赶到向现场抢救,但是陈秋生因为命中要害,已经无力回天。
路垚去过那个卫生间。卫生间有里外两间。里面是厕所,外面是盥洗室。陈秋生在盥洗室被杀,按理说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应该直接看不到陈秋生被杀,因为那个洗手台并不对着门口。不过满家的镜子可以反光,所以他们能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审讯了一个小时后,路垚已经受不了了。尤其是那个阿龙,说自己是个保镖没有保护好老大,一把鼻涕一把泪,比亲爹死了都难过。面对这三个滚刀肉,路垚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能乖乖的出来。
乔楚生从头到尾没进去,只是等在门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白幼宁看着他的样子,便去安慰他。此时,卢阿生匆匆茫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乔楚生听完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许久后,他铁青着脸朝着何鲲的房间里走去。路垚一看便知道有戏,赶忙也跟着进去了。
何鲲看到乔楚生进来举起手指着手腕上的手铐问道:“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乔楚生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例行程序。”
何鲲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杀了陈老大。可四哥,这里是上海滩,杀了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其他人不懂,你该懂啊老四。”
乔楚生抽出一根烟递给了他道:“陈老六很抠,对手下动辄打骂,做事也不上路,身边贴心的兄弟都走光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怀疑你。可你和聂成江是怎么回事?”
何鲲皱眉道:“我和他能有什么事儿?
乔楚生道:“鲲,非要逼我说出来么?我听说,你最近换了一套新房?在法租界,还是豪华装修。这你怎么解释?”
何鲲愣了一下,他把手里烟扔到了地上,然后靠在了椅子上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我不能说。你要非要问,我们的兄弟情谊就到今天了。”
乔楚生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刑讯逼供那一套在他这里行不通。不过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出去了。路垚追在后面问道:“这就完了?你不是办法多的是?”
乔楚生黑沉着脸看了他一眼,路垚马上闭嘴了。随后他把卢阿生叫了过来,对他低语了几句。卢阿生会意,便带了几个人去了阿龙和阿虎的房间。乔楚生径直回到了办公室,坐下后一言不发。路垚和白幼宁看着他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大概到了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卢阿生拿着一叠口供放到了他的桌子上。乔楚生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路垚道:“你有什么想法?”
路垚飞快的看了一眼口供,阿龙和阿虎招供了。但是他们只承认把陈秋生的表给买了还了赌债。余下的他们没承认。路垚看着他阴沉的脸小心翼翼地道:“我想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何鲲即便不是主谋,他也应该是共犯。因为这出戏没他演不成。”
乔楚生默默地点点头道:“你打算怎么办?”
路垚想了想道:“我得去求证一件事儿。如果答案跟我想的一样,一会把何鲲他们都带上去聂府。我想这案子明了了。”
乔楚生明天他想要干什么,于是拿起了电话道:“去给我查聂府赵医生的身份。”然后对着白幼宁笑道:“我的白大记者,这次恐怕还得你帮忙。我手下这群饭桶,估计查不出来什么东西。”
白幼宁笑道:“那等这案子结了,我要一篇独家报道。成交吗?”
乔楚生点头,她拎起自己的包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