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越国使团正式入王都,北夏皇帝于朝阳殿前携文武百官接见越国众使臣。
朝阳殿上气氛及其古怪,之前越王蒙挚来信说亲自到王都面圣,可是今日出现在朝阳殿上的竟只是区区一个公子敖,他也配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越国蒙挚一介武夫言行不一,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这便是盘旋在今日北夏百官心头的第一要事,然皇帝本来阴沉的脸色在姚丞相的三言两语后渐渐好转,百官之中大有怒意的人也不再自讨没趣。
一天的接见仪式结束后,百官从朝阳殿鱼贯而出,北夏太子祁彰陪同越国公子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殿,祁彰一边走一边对公子敖说:“蒙弟初来宋城,我本该陪你一览王都风采,然近日父皇身体抱恙,命我代理国事,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就由我朝丞相全权负责,若有不妥之处,蒙弟只管告知我。”说完他看了看身侧的姚丞相,姚丞相上前来说:“太子请放心。”
蒙敖来宋城的第一天便是姚丞相接待的,姚丞相对越国的态度向来是友好的,于是他笑道:“有丞相作陪,是蒙敖的福气,那就多谢丞相了。”
姚丞相笑着为他二人引路。
走在他们身后的素修钰暗自叹了一口气,拂了一把衣摆,转了个方向走去,不过半晌,身侧便跟上来一人,正是裴棠秋。素修钰见此叹道:“山河日下,礼崩乐坏,人心不古。”
裴棠秋沉默着随他走了一路,两人之间氛围凝重,素修钰便换了个话题,说:“前几日菁亚去你府上大闹一场,你可别生我气,大家都知道我一向对这个妹妹有问必答,不忍心见她误入歧途不可自拔。”
裴棠秋差点被脚下绊倒,心道这下好了,再过不久宋城里就要传言裴棠秋是一个让人误入歧途的祸害,他摸了摸脖子,却忽然笑了一下。
“二位哥哥等等!”
这声音熟悉,两人方才已经出了宫门,转头看见挎着大刀从身后跑来的卫碧空,裴棠秋牙酸地说:“这厮……多大年纪?居然叫我哥哥?”
素修钰认真地算了算,说:“碧空确实只比菁亚大半岁,比蕙秋大一岁,自然可以叫你哥哥了。”他说完觉得提裴蕙秋不妥,正想道歉,却见裴棠秋冲走到跟前的卫碧空笑嘻嘻道:“我说这位小弟,你成日不好好抓贼,瞎喊什么?”
卫碧空跑了一路,热得满头大汗,龇牙咧嘴地笑道:“棠秋大哥我正急着找你呢,那贼我是抓住了,可是你猜怎么着?”
“……”裴棠秋幽幽地看着他,也不问怎么着。
素修钰看不过去,好心道:“怎么着了?”
卫碧空松了一口气,忽然变了一个脸色,愤懑道:“昨夜刚下狱,今儿一早就被人提走了,我一问才知道,这人是姚扒皮的人,哎,说来你们????可能不知,这姚扒皮便是姚丞相的表弟,没什么官职,就一街头老混子,欺压百姓抢占民女的事没少干,宋城百姓都叫他姚扒皮,我抓的这个贼正是帮他强抢民女的喽啰,手上好几条人命呢!没曾想竟被姚扒皮打通衙门关系,直接将人放走了。”
听他讲完,素修钰眉头一皱,沉声道:“这般无法无天,狗仗人势!”
卫碧空点头称是,说:“素大哥,我实在动不了姚丞相的人,你是御史大夫,不如……”
裴棠秋没等他说完,抬手打住,说:“不行,素大哥前几日已经因为姚德嗣得罪了皇上,现在再次上奏只会引起皇上更多不满。”
素修钰苦笑:“谢谢棠秋老弟,我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应当做该做的事,我也不怕。”
裴棠秋闻言笑道:“不如让老弟我来处理,素大哥就别插手了。”
闻言,卫碧空大喜,凑上前说:“有棠秋大哥帮忙我便放心了,我知道那贼子被藏在哪里,棠秋大哥这便随我来。”
裴棠秋抬手拍了拍正要说话的素修钰,素修钰便作罢,对他二人道:“一切小心。”
两人很快转入长街不见身影,卫碧空回头打量了一下裴棠秋,想到前几日去素府作客,正好撞见素菁亚梨花带雨地从将军府回来,他上前一问便将那日发生的事都知晓了。于是他暧昧地看着裴棠秋问:“棠秋大哥,前几日捉住的那飞贼还活着吗?”
裴棠秋正在观察走入的小巷子,闻言随口道:“给爷好好带路,别问东问西的。”
卫碧空摸了摸耳朵憨憨一笑,便正经带路。
两人很快摸入一条隐匿在西市中的暗巷,卫碧空下巴点了点前方一间青瓦白墙的屋子,低声道:“那采花贼有个诨名叫刀疤,棠秋大哥你看谁脸上有道疤就知道是谁了。”
裴棠秋抬眼,奇道:“干什么,你不进去?”
卫碧空笑道:“上次我来,人还没靠近,里面就得了消息,闯进去鸟都没一只,他们不认识你,你去一网打尽,我去就打草惊蛇了。”
裴棠秋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点头道:“哟哟,有点东西了。”
“那是,毕竟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卫碧空还没得意完,就见裴棠秋人已经走到了那屋门前,抬起一条腿,“碰”得将那扇门给踹开了!
“这……”卫碧空忽然觉得记忆倒流,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有一个人总是这样去踹他屁股,一时之间他竟觉得心如刀绞,咬了咬牙半天才忍住这莫名上头的情绪。
听见里面传来几声鸭子般的惨叫,然后有两个穿红戴绿的女子衣衫不整地从屋里逃命般地跑了出来,卫碧空这时已经调整好心情,拿起大刀便闯了进去,入眼一室狼藉,两个干瘦的喽啰趴在地上惨叫不起,叫做刀疤的男人亦是脸朝地趴着,那道狰狞的刀疤正被一只白净的官靴底死死踩着,他整个人丝毫不能动弹,嘴里一个劲儿喊着:“好汉饶命!”
裴棠秋狞笑地低头看着他,沉声问:“你他妈就是姚扒皮的狗?”
刀疤身上被揍的疼痛难耐,脸上涕泗横流,哭喊道:“是是是,小的我是姚大人的狗,但也可以是爷爷你的狗,只要爷爷饶了我的命!”
裴棠秋哈哈一笑,这时看见卫碧空走近,伸手一把抽出他的佩刀,“哗”得一声抵在刀疤的脖子上,立刻就割了一道血缝,刀疤吓得小便失禁。
“给爷爬远点,爷可不要你这种东西脏了眼睛,今日教训你一顿,回去告诉那姚扒皮,给爷安分点,再犯事就洗干净了脖子等爷来吧!”裴棠秋一脚将人踹开,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见那人浑身发抖地爬了出去,对卫碧空道:“先不急着抓他,反正也活不长了,抓了反倒给你惹一身骚。”
见人跑远了,卫碧空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棠秋大哥你就不担心姚扒皮去找姚丞相?”
裴棠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起身示意他一道离开,说:“去找姚德嗣正好,我也有一笔账要找那老东西算。”卫碧空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两人走出暗巷在万华门分道,裴棠秋回将军府,卫碧空回衙门。
且说刀疤一路逃命似的跑到了姚扒皮的府邸,跪在朱红大门前哭天喊地,正好撞见姚扒皮的轿子,于是爬到了轿子前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还将裴棠秋的话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只盼着姚扒皮能替他报仇。
姚扒皮便是此前在醉月楼骚扰芙夭的那肥头男,名叫姚德阙,因这人名字与为人实在难以匹配,姑且还叫他姚扒皮。姚扒皮听完刀疤的话,果然气得七窍生烟,出了轿子将人喊过去呵斥:“滚开!你这没用的东西……”他想到什么,又皱眉问:“方才你说打你那人长得如何?”
刀疤自然不懂姚扒皮为何如此一问,脱口道:“长得不男不女,雌雄莫辨!”
姚扒皮方才的怒气化作一腔恨意,想了想后朝手下招手,低声道:“先把这东西处置了,记住做的干净点。”
刀疤闻言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被人捂着嘴巴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