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雨中的将军府格外肃穆,当千宴看见郑丘背着裴棠秋从雨中归来时,胸膛里的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大门关闭,郑丘背着裴棠秋进了灯火通明的将军府前厅,他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直接解释道:“将军只是疲惫不堪,昏睡过去。”裴夫人的眉心紧张的直颤,她警惕着坐在身边的裴仲,在他还未动作前,起身对厅中那个挺拔清瘦的男子说:“随我来。”郑丘便跟着她朝内院走去。
走到一间空旷的院子里,再踏入长廊,郑丘都没见到一个小厮或者丫鬟,裴棠秋一个大名鼎鼎的裴家军大将军,居然没有一个服侍起居的手下,他心中存着疑虑。裴夫人带他来到裴棠秋卧房,郑丘将人放在床榻上,便听裴夫人说:“行了,你先下去吧。”
郑丘扫了一眼床上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更加白净的脸,转身便走了。走到长廊外,他耳力极好,听见裴夫人将门窗都悄悄上了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在给裴棠秋换衣裳,他心里感到十足古怪,却不曾多想,便走回了灯火通明的前厅,看见千宴尴尬无奈的神色,他心底便隐隐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第二日天空放晴,一队人马从刑部出发,直奔裴家军教场去。
裴家军一个将领在昨夜失手杀了越国公子敖,兹事体大,太子祁彰亲自领了刑部众人前来抓人,由于裴将军近日身体抱恙,便是裴将军的二叔裴仲前来处理一切事宜。
董韦今日已是叹气叹得无气可叹,看着郑丘被刑部的人带走,直呼造化弄人,昨日才接管了青龙营跻身裴家军五大统领之列,没曾想今日就变成了阶下囚。他一直朝千宴用眼神询问将军在哪里,千宴却是无奈地不敢看他。
郑丘在众目睽睽中进了囚车,裴仲上前与太子祁彰说一些客套话,祁彰的脸色很不好,看着眼前偌大的裴家军教场,所有裴家军将士都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一时有些愤懑,不怀好意大声道:“你们裴家军的人杀了越国公子,就算将你们大将军贬了,也不能解越王的心头之恨,裴大人,你让我去与父皇如何说?”
“那就不要说了!”
一道清晰干净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裴棠秋骑着一匹跑得浑身是汗的马急急赶来,他先是扫了一眼囚车中的郑丘,然眯了眯眼,走到裴仲和祁彰跟前,他虚虚行了一个不像样的礼,说:“太子殿下,我想你是抓错人了,那公子敖是我杀的。”
“棠秋!”裴仲呵斥道,不等太子发问,他急忙说道:“昨夜你发了高烧,你母亲一直在床前陪着你,人怎么可能是你杀的?”
祁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裴棠秋哈哈一笑,看着裴仲幽幽道:“二叔,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见长啊,昨夜我在岳华街手刃蒙匡,勒死蒙敖,怎么变成回家躺着发高烧了?”
“人是我勒死的。”这时囚车上的郑丘忽然发话,得到了裴棠秋一个白眼。
“大胆!”祁彰大声呵斥,道:“人命关天,岂容你们在这巧舌如簧争相替对方开脱的!来人,给我全部带走!”刑部的人立刻上前来,可是裴家军一众将士忽然亮出了兵器,董韦怒喝道:“我看谁敢动我们将军?”
双方剑拔弩张,祁彰立刻笑道:“好哇!裴棠秋!你是想造反吗?”
裴棠秋忽然抽出断尘剑,顿时吓得刑部的人转身去护住太子,见此裴棠秋又是哈哈一笑,却抬脚走向囚车,朝郑丘面前的铁链一剑砍下,剑锋十足锋利,不仅将铁链砍断,连整个囚车也被劈成两半。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郑丘,再朝裴家军众人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论我是杀是贬,你们切不可鲁莽行事,等我回来再做定夺!”说罢他又翻身上马,低头对被人团团围住的祁彰说:“走吧,太子殿下。”
祁彰自觉丢脸,一气之下推开身前的人,跨上马后便带队离开。
见人已经走远,裴仲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避开他目光的千宴;事已至此,他也想到是千宴给裴棠秋留了消息,才使得裴棠秋这时正好赶来,他的一番计划泡了汤,一气之下便拂袖离开。
千宴走来拍了拍郑丘的肩,说:“有惊无险。”
郑丘顿了顿,问:“你知他会来救我?那他又会如何?”
千宴沉吟道:“将军这人一向重义气,若让你替他顶罪,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今日如果真是你去了,那必定活不了,将军去了就不同,裴家军对于北夏王朝有多重要,将军就对裴家军有多重要。”
一席话说得郑丘恍然大悟,心底的那点郁结与歉疚便解开了。
裴棠秋进宫后就没再出来;裴夫人一直坐在将军府里等着,从白天到夜晚,不吃不喝,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大门口,眼下已是三天后了,当太阳照常升起时,裴夫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裴仲赶紧叫人将裴夫人扶回房间,这时派去宫门口打探消息的小厮从外面跑回来,他赶忙站住脚问:“如何?”
“回二老爷,听今日下朝的官员说朝堂上对如何处置将军吵了三天,这三天将军被软禁在皇宫,未曾受刑。”
闻言,裴仲不动声色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说:“你继续去宫门口候着。”
“是!”小厮应下后转头就跑,不曾想撞到一个魁梧有力的人,仿佛撞到一堵墙上,这人没功夫搭理他,一把将其推开,走上前行了一个不像样的礼,便问:“裴二老爷,将军可是你的亲侄子,若是你不敢动手,我董韦可什么都不怕,为了救将军,一条命算什么!”
裴仲站在厅前打量来到府上的三人,除了董韦,还有千宴和郑丘,千宴对裴仲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虽很客气,但绝对谈不上尊敬,而郑丘则是抱臂杵在他俩身后,全当自己是空气。
裴仲沉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见此,董韦正要发作,却被千宴制止,然后他上前对裴仲说:“二老爷,如果往最坏的地步想,将军被陛下赐死,裴家军便群龙无首了……”
裴仲的眉间一颤,抬眼看住千宴,眼神复杂不已,却令千宴忽然心脏一震,恍悟自己说错了话,忙低头道:“请大人赎罪,我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