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看着阿蛮敦厚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阿蛮的身世她也略知一二。
她出身贫苦,家里为了省一口粮食,竟将她饿晕了扔进乱葬岗,是路过的白神医救了她,她被带回医馆时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
这种出身的孩子,几百两银子在他们眼中,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不要说几百两银子,便是几千两,丢了我也不心疼。但是你若有个好歹,我会难过自责。”容安认真的说道。
这话不仅是对阿蛮说,也是对紫苏讲,奴婢的命也是命,奴婢的忠心更是千金难买。
钱财乃身外之物,为这些黄白之物受伤送命,实在不值,他们必须明白自己的价值。
阿蛮和紫苏怔怔的看着容安,被她的话震撼,也深深感动,不由重重的点头。
容安这才有了笑意。
………
回到国公府,府中气氛依旧低沉压抑,容安回到自己的院子未再外出,也无人上门找茬。
只是隔壁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喊声,让她颇为无奈,好在晚间的时候,那声音终于消停了,不至于扰她清梦。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容安气色很好,洗漱完喝了一碗阿蛮熬的鸡丝山药粥,更觉得精力充沛。
她坐在妆台前,研究着一堆瓶瓶罐罐,这些可都是三小姐的宝贝。
世人都知三小姐身体羸弱,却不知老天关上一道门,却打开了一扇窗,三小姐天生嗅觉灵敏,能辨别百草,是炼药学医的奇才,不然白神医当年也不会收一个病弱的徒弟,实在是太惜才。
昨日李云瑶一打开水粉盒,容安便闻到一股蚀肌水的味道,虽然有浓郁的花香做掩盖,却逃不过三小姐的鼻子。
所以她借故打翻了盒子,让李云瑶自食恶果。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医术真是一门了不起的技艺,不但能救人,还能救自己。
前世她出身富贵,父母更是花了重金培养她,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她无一不精。
甚至婚后,她还学会了烹饪,学会了做账,虽然亲事结的很不光彩,但木已成舟,她是想好好过日子,做一个好妻子的,奈何那个人的心是铁石做的。
容安自嘲的笑笑,今生她心如止水,倒不如继承三小姐的衣钵,也不枉费她的一身奇才。
这么一想,容安顿时觉得前路明亮,刚要找一本三小姐的医书来温故知新,就听紫苏来禀报,说是院子外有一位姓祁的嬷嬷求见。
祁嬷嬷是三小姐生母姜氏的陪嫁嬷嬷,回京前外祖母也曾提起过此人。
“快请。”容安起身说道。
须臾,紫苏便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走进来,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蓝色比甲,一头半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玉簪盘于脑后。
她进门一看见容安,便扑通跪倒在她的脚下,生了皱纹的脸上泪眼婆娑:“小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嬷嬷快起来。”容安不敢受她的大礼,赶紧托住她的双手,又示意紫苏和阿蛮一起帮忙,才将她扶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木椅上。
紫苏机灵的递上一条帕子,阿蛮也沏了一杯热茶奉上。
祁嬷嬷擦干眼泪,才又看向容安,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好似看不够。
一时间感慨万千,又似有一股热血在胸口沸腾。
“上苍保佑,肯定是夫人在天有灵,才保佑小姐平安长大,又回到了国公府。”她双手合十,对着半空虔诚的拜了拜。
容安能理解她的心情,安慰道:“这些年嬷嬷辛苦了。”
祁嬷嬷摇摇头,甘之如饴的说道:“一点都不辛苦,能等到小姐,一切都是值得的。”
最怕的就是等不到小姐,府上的人总是说,三小姐从小就是病秧子,恐怕活不长,那她辛苦守了这些年的东西岂不是都要便宜那群狼子野心的人。
想到这里,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木匣子,匣子里放着一串铜钥匙。
“这是夫人库房的钥匙,老奴现在物归原主。”她将匣子双手递交给容安,然后扑通又跪了下来。
容安想扶她起来,这次她却是很坚定的拒绝。
“老奴有辱夫人使命,夫人的嫁妆里少了两样贵重的东西。”祁嬷嬷愧疚的说道。
“两年前,十五岁的二少爷要去梅山书院拜师,府上为他准备拜师礼,最后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夫人的嫁妆上,夫人的嫁妆里有一本散鹤山人的《吴江雪》,这是孤本,价值万金,那蒋氏竟然做主将它取出来给二少爷送礼。”
说到这里,祁嬷嬷眼中满是恨意,“当初老奴誓死相互,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容安听了皱起眉头,站在一旁的紫苏和阿蛮更是义愤填膺。
“凭什么,太不要脸了吧。”紫苏骂道,“堂堂国公府,送礼居然要动先夫人的嫁妆,国公爷也不管吗?”
“就是他默许的。”祁嬷嬷颤声说道,刚擦干的眼睛又湿润了,“国公爷说,夫人既是国公府的嫡母,即便是死了也要惠及子女,不管嫡庶与否,亲生与否,她的嫁妆都有份。”
“什么?”紫苏都气的颤抖了,“岂有此理!”
阿蛮也是握紧了拳头,她转头看向容安,只见她紧绷着脸,神色幽暗。
祁嬷嬷又接着说道:“后来没多久,又到了大小姐的及笄礼,蒋氏一不做二不休,又做主拿了夫人库房里的一盒鸽子蛋大小的东珠给她做生辰礼,还说将来其他小姐及笄,也都会有。”
她说完这些,低低的啜泣着,屋子里针落可闻。
容安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神色冷凝,“嬷嬷做的已经很好了。”
祁嬷嬷看着她,稚嫩的面孔中隐含沉着冷静,她心中一时悲喜交加。
真的很高兴有生之年能等到夫人的亲生女儿,却又万分担心,担心她进了国公府便如羊入虎口。
“小姐一定要当心,这府上吃人不吐骨头,他们不但想要你的婚事,还想要瓜分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祁嬷嬷焦急的提醒道。
“我知道,我已经领教了。”容安缓和了脸色,笑着说道。
祁嬷嬷听了她的话,神色一凛,她刚从庄子上办事回来,回府好像是听说五小姐在三小姐院子里伤了脸的事情。
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五小姐伤人不成反遭了报应。
“这些杀千刀的缺德玩意儿。”祁妈妈不耻的唾骂。
又看着容安再三叮嘱道:“小姐千万要提防他们,那个蒋氏自诩贤良淑德,对所有子女都关怀备至,为自己在京中博得好名声,实则是个佛口蛇心的。还有国公爷,他对夫人误解太深了,以至于迁怒到你身上。”
容安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我都记住了。”
祁嬷嬷见她这么乖巧,心中难免心疼万分,不禁安慰道:“小姐且再坚持坚持,待燕王进京就好了。”
小姐唯一的靠山就是燕王了,但愿他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容安吱呜了一下,含糊其辞的点点头。
祁嬷嬷又留下说了会儿体己话,才不舍的告辞离开。
祁嬷嬷一走,紫苏便忍不住开骂了:“堂堂一品国公府,已经落魄的要去觊觎一个仙逝夫人的嫁妆了吗,简直下作。”
紫苏是外祖姜家的家生子,姜家满门清贵,最是重礼,对这样的事情确实极为不耻,何况这事发生在国公府。
“只怕如今的国公府只空有一个显赫的门第。”容安淡淡的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门好姻亲。
进京前,外祖母也曾说过,镇国公府早已今非昔比,自老国公离世后,府上已经十几年没有再受到圣上封赏,而镇国公不愿做武将,这么多年一直担着个空职,领着微薄的俸禄。
偏偏又架着一个世袭罔替的高门楣,想要养活府上这么多张嘴,想要维系高门贵族之间人情往来,日常花费必然不菲。
而三小姐的生母姜氏虽不是出身巨富之家,但姜家百年书香门第,其父又是一代大儒,平生典藏不可小觑,当初嫁女儿时也是十里红妆,那些名贵的书画孤本早已绝迹,千金不换,怎能不惹人眼红。
“便真是落魄了,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何至于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紫苏依旧不能接受公爵之家发生这种有悖伦常的事情。
容安摇了摇头,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了些。
抢嫁妆有什么稀奇,抢婚事,抢爵位,抢财产……哪天不在上演。
何况她还看不出来嘛,蒋氏和镇国公觊觎先夫人嫁妆不假,但他们更想作践她。
是了,人死了,也不放过她,作践她的东西,作践她的女儿,真是恶毒。
想到这里,容安神色清冷,她一定会为三小姐母女讨回公道。
………
辰时,太医院的陆太医进了国公府,没多久,五小姐的院子里又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昨天府上请了不少名医来看诊,但他们看到李云瑶的伤情,纷纷觉得棘手,最后还是镇国公亲自去请了陆太医,陆太医医术高超,据说能妙手回春,令枯骨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