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我的恪儿,是在皇后的寿宴上了。
宴是设在麟德殿的和廊下,国母生辰,普天同庆。
我的位置在太后身边,因为我是太后的「贵客」嘛。
而我身边坐着的是泰安公主,她非要跟我挤在一起。
大臣们在横街的另一边,命妇在殿内。
正说得热闹,齐王妃牵了恪儿过来。
她笑道:「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很亲热的样子:「哟,平昭来了。」
这下就连皇后和贵妃的视线都往这边看。
齐王妃道:「带孙儿来给您请安。」
我冷静地看着恪儿。
他还不到七岁,可能是突然发现后娘没有亲娘香了,脸上的肉肉都掉了些。
此时他有些羡慕地看看我怀里的泰安,又看看我,我回避他的视线。
小孩子瞬间就有点受伤的样子。
但他还是端正了一下态度,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道:「乖,赏他一盘木瓜。」
齐王妃道:「恪儿去娘身边坐坐。」
恪儿这才挤过来了,坐在我身边。
泰安左看右看:「你们俩,闹不高兴吗?」
我说:「他对我说,子不嫌母丑。」
恪儿大吃一惊:「娘,你竟和我计较!」
我别开脸:「我也是第一次当娘,凭什么让着你?」
他伤心道:「刘姑姑说得对,你果然不要我了。」
我说:「你为人子女的,数落我诸般不是,如今再见面一丝歉意也无,竟还引用别人的话来,说是我的过错了?」
他跟他爹一样,喜欢倒打一耙。
讲道理讲不过就讲感情,讲感情讲不过就耍流氓。
我还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跟他讲讲道理的。
结果泰安突然凑过来:「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娘的!你才丑呢!我萋萋舅娘那么美。」
她把恪儿挤到一边,一把抱住我:「舅娘,你跟我舅舅再生一个,肯定比这个好。」
恪儿直接被她说哭了!
齐王妃陪太后说话,扭头看见他哭了,还伸手指了他一下给太后看:「哈哈,被泰安说哭了!」
这就超级社死。
瞬间恪儿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我淡淡道:「擦了吧,别哭了。」
泰安也有点心虚,从宫女手里抢过帕子对着他的脸一顿乱擦。
「娘,我错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
「这是不对的。不管是不是你的亲人,你要看到别人的长处,不要随意地轻视任何一个人。」
泰安补充:「何况是你娘啊!你娘!她这么美,这么好!我都想抢来做舅娘!」
我一把按住小公主,坚定了一下立场:「不管是谁,都不行。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个道理你要懂。」
泰安捧着小脸看着我:「萋萋舅娘说得真好!」
我还想摆正心态再教育一下恪儿,结果他被王府的叫走了。
19.
我这才有时间问泰安:「谁教你的?」
本来「萋萋夸夸群」就只有江溥一个群主,现在又多了个小副群主了?
泰安公主捧着脸:「我舅。」
果然。
她说:「我二舅说多夸夸萋萋舅娘,自己也会高兴。是真的,我也高兴了。」
我:……
小泰安:「舅娘,从今天开始,我每天要夸你一百遍。」
正说着,宴上司马大娘子带着「坐部」的乐人退下了。
「坐部」是梨园最出色的弟子,人数少,坐在堂上演奏。
司马大娘子最终是和刘嫣分道扬镳了,她傲气,皇后也没办法。
接下来便是刘嫣编排的节目。
前头她拼命地卷别人,遭到了司马大娘子等「坐部」元老的反击。
刚才司马大娘子一人独舞,便如同千军万马之势。
所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不外如是。
刘嫣大约也是紧张的,她一个好好的理工科人才,摸到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
可,我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
她被李亦拿捏住了,今晚大约是她为自己殊死一搏了。
或许可以靠新奇博个彩头?
可结果……
她竟成功地把梨园「站部」六十余人**成了流行唱腔。
与前头的气势磅礴的歌舞相比,简直就……
太后大怒:「什么靡靡之音!也配在国母生辰宴上演奏!皇后!」
张皇后立刻起了身,福了福:「母后息怒。」
现场的诰命们瞬间鸦雀无声,参演的乐伶吓得跪了一地。
太后斥责皇后,竟听这种「靡靡之音」,有失国母的端庄。
说得严重了,还说她:「长此以往,哀家怎么放心由你辅佐皇帝!」
到这时候,没事都要刺皇后两句的贵妃连忙过来,和皇后跪在一起。
她道:「母后息怒,这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的。母后,到底是姐姐生辰,您疼姐姐,教训儿媳的话,留着明儿说吧。」
说着,她赶紧给我使眼色。
我瞧着她是真心地想帮皇后的,赶紧也站了起来。
「娘娘,您不要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萋萋是大夫,哀家谨遵医嘱,今儿放过你这回!」
我:……
江贵妃低下头,了然一笑,她似乎早料到了太后会就坡下驴。
20.
刘嫣是不甘心,她竟还敢越众而出。
「太后恕罪,臣女还准备了一个戏法,唤作刀切美人……」
司马大娘子冷冷道:「太后已经宽宥了你,还不谢恩!还敢用这种脏东西来污了太后娘娘的眼睛!」
刘嫣素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恼火道:「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司马大娘子立刻向前跪了一步:「启禀太后娘娘,便是那戏法再新奇,也是不能演的。这毒妇,竟把齐王府的世孙锁进了箱子里!」
什么「刀切美人」,她是要刀切世孙啊!
顿时众人哗然,我吃惊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我扭头看了一眼齐王妃。
她眸中平静如水。
很显然,这件事是她默许的。
张皇后要疯了:「来人,快去把小世孙带出来!」
这时候我也忍不得了,连忙跟了过去。
刚跟着太监跑过去,迎面就见江溥牵着恪儿的手过来了。
他跑了过来,抱住我的腰:「娘……」
我惊魂未定:「你被锁箱子里了?」
他小声道:「关了一会儿,江大人就来了,在旁边守着儿。」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溥。
江溥道:「你放心,他还没来得及产生那个叫心理阴影的东西。」
我是没想到他会连五六年前的话都记得,不愧是状元之才。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拉着恪儿的手。
「走。」
我去检查了刘嫣的机关。
她的突火枪改造图和木鸢都是半桶水,我怕她的机关也出问题。
江溥跟上了我。
结果检查的结果让我赤红了眼。
「这个机关,是谁做的?」
「报的是世子。」
很好,什么功劳他都敢占!
21.
皇后的寿宴被搅和了。
齐王和王妃去请罪,皇上把事情推给「皇后被刘氏蒙蔽」。
然世子有错,刚到手的兵权丢了。
太后趁机发难,江贵妃救了场,于是太后和皇上又重归于好。
仿佛前头皇上没有多疑过。
大佬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下得好就能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们现在管不了我这边机关出问题的小事情。
至于刘嫣,她这个纯炮灰,已经下大牢了。
我生生地等到第三天才去求见天子。
江溥陪我去的,这些天我把恪儿安置在他那里,主要是我有点应激了。
我不怪王妃,也知道她铁血做派,但她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到恪儿。
可,毕竟是我的儿……
回首望去,我现在能放心的人竟只有江溥。
他这几天也忙着帮我跑前跑后的,求见天子有他陪着也合适。
等到了清思阁,李亦竟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