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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没吐出什么来,再从洗手间出来时,我几近脱力,扶着墙才走稳。

却不想陆扬在门口等我。

看见我出来,他连忙搀住我,关切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虚弱地冷哼一声:「关你屁事。」

「我带你去找医生。」他面色一冷,弯腰,一手穿过我的膝盖,强硬地抱起我,拔腿就走。

我蓄了会儿力,提高声音:「放我下来,陆扬,不然我告你性骚扰。」

他不理我,就这么一路抱着我挂号。

来来往往很多人都在看我们,他也不管,红着一双眼睛,暴戾又急躁。

心底又有些许希望不怕死地冒了出来,我贴在他胸口,闻着熟悉的味道,听着久违的心跳声,突然不愿意再挣扎了。

等他终于在门诊室外放下我后,我靠在椅子上,由衷地说道:「陆扬,你现在看起来好爱我的样子啊。」

他眉心微蹙:「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和我说话?」

「死之前是不可能了。」

刚刚我是在好好说话,可落进他耳朵里,他听出了别的意思。

我闭上眼睛假寐,不再看他。

脑海中幻想着他知道我真的快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会内疚呢?

会痛苦吗?

会后悔吗?

又是一阵晕眩袭来,我难以自控地躬起身子,接连喷射出几口秽物。

缓过劲来时,身边的人都换到了其他位置,只剩下一个陆扬还在。

洁净如镜面的地板上,汤汤水水,一片狼藉。

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不时有嫌弃和探究的目光向我投来,让我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扬拍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还想吐吗?」

我摇摇头,不敢看他:「麻烦你清理一下吧,我没事了,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

「哦,这样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替我擦嘴,又扶着我换个位置坐,然后才急匆匆往卫生间方向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难过如潮涌至。

陆扬,我真的很怕。

你能不能一直都在呢?

就像刚刚那样,温柔地、耐心地陪着我。

15

我没有等到陆扬,来帮我清理地面的是他喊来的保洁阿姨。

因为我把他联系方式拉黑了,他用陌生人的电话联系我,歉意地对我解释道:

「小静,你等我一会儿,诗诗回去的路上剐蹭了别人的车,对方现在在发脾气闹着要打人,她处理不了,我去帮下她。」

「那我呢?你不管了?」我轻声问,寒意自脚底升起,蔓延至五脏六腑。

「你不就是昨晚喝多了吗?」他说,「我很快就能赶回来,你等我。」

挂断电话,我后仰在椅子上,刚刚吐了之后,身体上的不适减轻了很多,但此刻的失望却更让我觉得心痛难忍。

以我对陆扬的了解,他并不见得爱上了陈诗诗,只不过因为一时新鲜感。

但他不愿意约束自己,选择打破我们之间的平静,这让我觉得,我对他无足轻重。

半个小时后,大屏幕滚动着我的名字。

进到诊室,医生问:「哪儿不舒服?带病历了吗?」

我从包里拿出病历:「我是来开药的,止痛药麻烦多开一些。」

「你这种情况要尽快办理住院,怎么没有家属陪你?」

医生看完病史后,语气变得轻柔起来。

「家属刚刚有事,走了,你帮我多开点药,谢谢,我怕痛。」

我脸上浮起一个假笑,心不断下沉。

从医院出来,日头正烈。

吃过止痛药,症状基本消失了,但走进阳光里,我还是觉得刺骨地冷。

在路边等车时,我碰到了赶过来的陆扬。

他不知道我内心是怎样的山呼海啸,还松了一口气:「这么快检查完了,医生怎么说?」

我冷冷看着他:「癌症,晚期。」

「别说气话。」他伸手准备抢我手上提着的药袋,「刚刚情况太急了,我怕诗诗一个小姑娘真挨打了,没办法才过去的,你现在不也没事了吗?谁让你喝酒的。」

我打掉他的手:「陆扬,装深情就装久一点,别一会儿一个嘴脸,滚。」

他脸色一僵:「我就是去帮一下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说话总阴阳怪气的,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像陈诗诗温柔吗?」我讥笑道。

「对啊。」他忽然暴躁起来,失去了狡辩的耐心,「你总提陈诗诗,那你呢,昨晚和那个男人一起喝的酒吧?还做了什么?

「我如果说我是故意扔下你的呢?你除了我还能指望上谁?那个男人为什么不来照顾你?

「玩一玩吗?那个男人不爱玩,理解了吗?」

噼里啪啦一通狗吠,吵得我脑仁痛,一个字也无法理解。

我踉跄着后退,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跌坐在花坛边。

类似一种无助的情绪限制了我的思维,我看着他,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看以前的我们。

怎么办啊,我好像从来都没了解过陆扬。

时间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六年又怎么样呢?

这个认知撕裂了我心里最珍贵的一个地方,大团的血色弥漫开来,没有痛,麻木得让我害怕。

我听见自己在喊:「你快滚,滚啊。」

声音凄厉,更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在哀嚎。

「对不起,我……」

「滚啊。」

16

陆扬走后,我稀里糊涂间走到了穿梭而过的车流中央,街上的人群都在张望我。

可我看不出他们想表达什么,只觉得他们都有一张模糊而雷同的面容。

直到一串电话**响起,我才回过神。

此时正好一辆车在我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紧急刹车,男人从窗户处探出头,骂道:「要死别连累别人。」

我连忙鞠躬道歉,跑到马路另一边,接通了电话。

「下班一起吃饭吧。」他似乎在忙,说话的同时,还有窸窸窣窣翻纸张的声音。

「能喝酒吗?」我问。

他沉默一瞬,换上了夸张的说教口吻:「小姑娘,失恋靠酒精是没用的。」

「我想喝。」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给我个地址,我现在来接你。」他立马严肃了。

「现在吗?你不上班了?」我有些意外。

「不会带团队的领导才需要累死累活,放心吧,我有时间,地址给我。」

发完地址不到十分钟,宋均就到了,他从一辆体形庞大的越野车下来,携带满身的光,向我挥手。

「过来。」

我没忍住失神了一瞬,然后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可怜,故意凶巴巴地说道:

「我累得像狗一样,却富裕了你,可恶的资本家。」

「哈哈哈哈,话糙理不糙。」他拉扯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车子一路驰骋,窗外风景不断变换。

宋均在我耳边不断说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再停下时,是在一个山脚下。

他竟然是带我来爬山的。

看着蜿蜒向上、没有尽头的石阶,我僵住了。

「愣着干嘛,爬啊,到山顶我给你背一首《满江红》,提升你的格局。」宋均做了个出发的动作,表情有一种带士兵出征的豪壮。

「我要回去。」

宋均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拔腿就走。

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也就被动地任由他摆布。

一路走走停停,到山顶上时太阳都下山了,天空尽头处只剩残霞。

宋均有些失望:「错过黄昏了,走吧,下山吧。」

我……

我一**瘫坐上石头上,喘了半天才有力气抗议:「宋均,别闹了,我折腾不动了。」

「生命在于运动,活着就是要折腾。」他在我身边坐下,拧开矿泉水递给我。

晚风吹来,夹带寒意,远处的城市从山顶看去,被缩成一块小小平面图,安静得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被震撼到,一颗心空空荡荡地在这广阔的山河间沉浮。

宋均也没说话,默默地欣赏着山顶的风光。

良久后,他递给我一张纸,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

「大胆哭吧,丑也没事,我不看,听话。」

被人伤害时,我可以虚张声势。但一遇见关心,我就只能丢盔弃甲。

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句话击溃,我从小声抽泣到嚎啕大哭,再到扑进宋均怀里歇斯底里。

「我才二十八岁,我连我为什么活着都没搞明白,就要死了。

「可为什么是癌症呢。为什么不能赐我一场猝死。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办葬礼都凑不齐一桌席。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对得起这一生啊。」

小说《相逢再别》 相逢再别第45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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