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鹏被推了一把,定眼一看,容清迢竟站在对面那个江州府人身边,于是冷冷讽刺道:“瞧瞧看!大名鼎鼎的长安府解元居然护着江州府之人,出了长安府你就忘本了不成?”
长安府书生一听,纷纷看向容清迢。
容清迢之名别人不知道,长安府却是人人如雷贯耳,原来眼前这个小不点就是容清迢!他居然敢不站长安府!
“容清迢?!你就是容清迢!”
“枉我们书院师长还对你赞叹有加,原来你是这么个是非不分、软弱势利的卑鄙小人!”
书生们义愤填膺,对江州府的怨气一下子转移到容清迢身上。
容清迢无暇理会,皱眉看着眼前几乎要倒下的书生,问道:“你身上可带药了?”
书生大喘粗气:“怀、怀……”
容清迢迅速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闻,确认没有错,往手心倒出几颗喂到他嘴里。
“拿水来!”
江州府的这会儿也发现他不对劲了。
“林少爷犯病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协助容清迢给姓林的书生喂进去了药。
李少威这时也找来了大夫,大夫低着头,细细给林公子诊治起来。
贺鹏愕然:“这是怎么了?”
容清迢白他一眼:“哮喘病,刚刚你要是真推了他,人许就没了。”
她爹就有哮喘病,要不容清迢也不会一下子看出,果断让李少威去对面的药铺把坐堂大夫给拉过来。
李少威走过来,也没好气道:“你素来只知争强好胜,可曾想过出了事兜不兜得起。若非清迢拦住了你,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考试了?”
以贺鹏为首的长安府书生理亏,缩了缩脖子,终于没再反驳。
不管谁对谁错,死伤为大,只要对面有个病患那就是他们没理。
而且看江州府人的反应,只怕这个书生来历不小,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逃不了干系。
被诊治过后,林公子脸色暂缓,大夫擦了擦汗:“幸亏救治及时,已无事了,静养便好,只千万别再大惊大怒。”
与林公子同行的一人大声道:“若非你们故意招惹,他何至于此?林少爷可是高家的表少爷,他若出了什么事,高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姓高的人家很多,可能不加任何修饰就说出来的只有一家,荆州高氏,四大世家之首,便是皇子龙孙都要对他们敬让三分。
贺鹏没想到一时口角竟惹出这么大个角色,正想要反驳,容清迢一胳膊肘捅在他肚子上。
“闭嘴!”
容清迢上前一步,道:“林少爷既已无事,你们对完浮票便带他回去吧。”
“怎么,害怕了?”对方轻蔑地讥笑一声。
容清迢一笑道:“当年陈恪陈老先生乔迁新居,与邻居的破落户发生纠葛,陈老先生三度退让而息事宁人,世人无不叹他仁善高洁,不作威,不作福,是以靡有后羞。
“我等文人后生自然奉陈老为楷模,谨记圣人温良恭俭让五字之训。
“想到陈老先生恰也是江州人士,诸位兄台想必受陈老遗风教化甚重,是以我们愿以先贤为要,相让知书知礼的江州才子。”
大家都听懂了:看在陈老先生的面子上,让你们先,真的懂礼数的话就闭嘴做完滚。
一江州书生瞪眼怒喝:“毛头小子!你胡说什么?”
容清迢指指里屋:“人命关天,诸位还是快去吧,主簿大人快睡着了。”
江州书生还要吵,忽然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
“堵在这里闹什么?”
外头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高大的大汉,他们穿着一样的窄袖窄身黑色武袍,外罩同色皮甲,腰跨长刀,往门一站,好像连日光都暗了几分。
两人进来后一转,挎刀相对立在门两边,他们身后之人便举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量颀长,一身雪白锦袍,护腕束袖,腰间系一条蹀躞带,脚踩黑靴。
他大约弱冠之年,皮肤白皙,面庞硬朗,目若朗星,剑眉浓利,明明是锋利的眉目,却生了一管温润的高挺鼻梁,唇薄而浅红,俊美绝伦。
容清迢见过清雅如仙的翩翩公子,也见过气魄雄浑的铮铮男儿,眼前这位,却是兼具二者之长,宛如玉山,清隽又英挺,贵气凌人。
他一来,连风都安静了。
支着下巴打了半天哈欠的主簿慌手慌脚爬起来:“小人见过世子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世子殿下!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刚好路过,我来取上次要的卷宗。”
主簿道:“哪能让殿下跑一趟,小的正要亲自送到寿王府呢,殿下快里面请。”
原来他就是寿王世子,桓澈。
桓澈没有进屋,倒是环视了一圈跪地的举人,道:“诸位在做什么?”
一颗颗脑袋都低了下去,没人敢在这时候冒尖儿。
桓澈倒也没追究,只道:“你们是朝廷网罗的人才,兴许将来还是肩负重任的肱骨之臣,为了区区小事大动干戈,岂可堪当大任?”
明明是与大多数书生一样十八九岁的年纪,但他身上那股无形的上位者的魄力,却能将所有人的脊背压弯,让他们下意识地臣服、礼拜。
“殿下恕罪,草民知罪,草民不该一时意气干扰公务。”
书生们纷纷认错,桓澈没多为难,一场纷争就这么因为皇孙殿下的到来而消弭。
不过长安府书生也知道,事情没有闹大少不得容清迢的功劳,于是起身悄悄走到她身边,小声向她道谢。
容清迢承了情,没多话,忽然被一片阴暗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