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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和煦色尽苒,风月之华不可言。

十月,秋已深。

海城西郊,天穹山下。

“苒苒,哥回来了,来看你了。”

“哥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杏果,以前你最喜欢吃了。”

无名坟头前,数十黑衣大汉持伞而立,沈千秋一身黑色常服,蹲在地上一边拔着坟前的荒草,一边自说自话,可说着说着,心中便是一片酸涩。

以他如今北境三军统帅,无冕之王的地位和能力,很少有事让他无能为力,可阴阳两隔他却没有一点办法,哪怕付出他现在的所有。

此地埋的是他的同胞妹妹,沈家沈苒。

十年前,帝都血案的受害者。

“哥,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何大哥说,他有办法让你回归家族。”

“哥,何应龙不是好人,他把我骗到了一家会所,那王家少爷不是好人,我有些害怕,我准备走了。”

“哥,永别了,不要为我报仇。”

一个衣衫不整,年仅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毅然决然地从高高的楼上,一跃而下。

彼时,他于塞北历练。

这是最后几次妹妹与她的传讯,之后再无消息,再有消息时,便是妹妹横尸街头的噩耗。

那一天,他夜奔京都,身上犹自裹着塞北的风雪,于帝都街头看到的却是妹妹衣不蔽体,惨死街头的情景。

悲愤交加的同时,他也对事情的始末有了了解。

凶手是帝都五大门阀之一的王家子孙王横。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横巧遇沈苒,便被沈苒深深吸引。

这件事被何应龙知晓之后,便三番五次的哄骗沈苒去见王横,而沈苒一直以来,都想为哥哥做些什么。

何应龙自幼便和沈千秋认识,也是沈千秋幼时唯一的玩伴。

沈苒出于对何应龙的信任,更希望哥哥有朝一日能够认祖归宗,便同意去见,到了地方才知道被骗了,王横只是想占有她,当场就直言拒绝。

眼见被拒,王横**大发,直接用了强。

一个柔弱少女,在门外守卫重重的会所包间里,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事后,沈苒不堪受辱,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其中帮凶,便是那个幼时玩伴何应龙。

得知事情真相后,那一天,沈千秋跪在了同为五大世家之一的沈家门前,期盼那有实无名的父亲会出来主持公道。

大雪下了三日,他便跪了三日,等到的却是一句“跪远点”。

那一刻,沈家的沈千秋便死了,他转身离去,也许本来就不该有期望。

高高在上的沈家,怎么会管一个野种的死活,况且这个野种不过是沈家少族长年轻时酒后乱性的一个结果。

有辱门风,为人笑柄,死了更好,免得败坏沈家名声。

也是那一天,昔日发小何应龙攀上了王家的大树,公然发声。

“终归是下人生的野种,眼皮子太浅,我给她认识王少的机会她都不知道珍惜。”

“王少什么人物,瞧她一眼那都是她的荣幸,如今死了,那也是她活该。”

同一时间,沈家也站出来撇清关系。

“沈氏与王氏世代交好,沈苒品行不端,不知检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那一夜,风雪漫天,他自雪中而来,提剑杀人。

人群中,王家爪牙倒下一片,死的死,伤的伤。

但,那个罪魁祸首,至始至终躲在人群后,乖张放肆地狂笑着。

而帮凶何应龙只能躲在其后瑟瑟发抖。

可是,他拼尽全力,也只是取了王横一条手臂而已,终是没能杀得了王横,更是牵连前来救他的师父身死帝都。

“少帅,节哀。”

“无间回报,北境三军副帅顾坤颐回复,北境三军永远是少帅的三军,少帅永远是北境的王,为护卫少帅安全,他已遣人至海城。”

就在沈千秋思绪飘扬之际,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悄然而至。

兴许是考虑到风大天凉,这位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疯虎”许攸,迅速地为前者披上一件风衣,以御秋寒。

谁能想到,曾经的沈家弃子,如今竟然成了北境的座上宾,甚至愿以王位待之。

十年前,在王家的追杀下,他无路可逃,纵身跃下悬崖,侥幸不死。

他假死脱身,流落异乡,漂泊无依。

他北上磨炼,投身戎武,历经生死。

十年过去,他走遍万里河山,看尽咫尺天涯,贯通各家武学。

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变成一方主帅,北境三军,拥者无算。

如今,故土重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少年沈千秋了。

沈家和王家若是知道如今的他贵为三军少帅,北境之王,一个怕是会恳请沈千秋认祖归宗,一个怕是会惶惶不可终日。

“下山吧,今日何应龙荣归大宴,我作为发小,得送一份大礼。”

沈千秋仰起头,望着天空翻涌的乌云,指尖颤抖,胸中,则是一股经年的郁气难平。

……

时下,海城街头秋风瑟瑟,天悦大酒店外人潮涌动。

随手整理了下衣襟的沈千秋,五官凌厉,步伐沉稳地踏向酒店。

多年来,习惯了身居高位的他,如今即便一身布衣,言行举止中,依然难掩身上那股气吞山河的气势。

这,并不多见。

至少,于一个刚过二十五岁的青年而言,少有能修出这般气度者。

也正因如此,让同向而来,拥趸如云的苏暖儿眼前一亮。

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早已厌烦那些献殷勤的公子哥,浮夸,粗浅,幼稚,她的石榴裙下,不拜庸人。

容颜倾城,出身豪门,她有这个自信,更有这个资本,她,当为女神。

“喂,你过来。”

苏暖儿趾高气昂,肆无忌惮地挡在沈千秋的前面,如女王俯视自己的臣民,随意施舍着廉价的恩泽。

可是,沈千秋旁若无人地从苏暖儿一侧擦身而过,此时他心事重重,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来人。

其次,就算看到了,也无心搭理。

沈千秋的无视让苏暖儿脸上刚刚泛起的笑,凝固在最难看的一瞬。

在海城,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出生豪门,且容颜气质出众,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

“本小姐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苏暖儿冷斥,就连那些随行的追求者也开始面露不善。

沈千秋恍若未闻,脚步依旧没有半点停顿。

这……

简直荒谬!

苏暖儿感觉要疯了,她是谁?

堂堂苏家掌上明珠,海城首屈一指的冰山美人,平日里,什么样的男人不都做梦都想着一亲芳泽?

不客气的说,她苏暖儿只要稍稍释放一点亲近的信号,海城的男人,有几个不屁颠屁颠地跪在她脚下甘为舔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且,有资格让她纡尊降贵主动要求的男人,不该感到受宠若惊吗?

可是,今天遭遇的这个年轻男人,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敢无视她!

苏暖儿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

她愤怒地甚至不顾形象地冲上去,抬起手,就要给眼前这个胆敢无视她的狂悖之徒一记耳光。

哪怕,这个男人确实与众不同。

然而……

不知何处,一袭黑衣闪至,一柄短剑突兀且又恰到好处地横在苏暖儿的咽喉,寒光湛湛的剑锋只需轻轻一抹,就能轻易划断那曾骄傲无比的玉颈。

是个女子,年纪很轻,和酒店服务员同款的着装,容颜绝丽,身姿曼妙,目光却如那剑锋一样寒。

“再动,就死。”

声如翠玉,语似玄冰。

脖颈森冷而锋锐的触感和那宛若自九幽传来的声音,让苏暖儿如坠冰窟。

她刚抬起的手僵住了,苍白的脸上布满惊惧,身体再不敢动分毫,哪怕是颤抖,都不敢。

因为,她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如果敢动一下,极有可能真的会死。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有人敢杀她!

“冰糖,退下!”

就在苏暖儿心神皆惧的时候,那个被她视应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头也不回的地吐出一句话。

声音不高,但她脖子上冰冷的短剑却移开了。

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看的意思都没有。

“苏小姐,你没事吧?”

“朋友,是否有些太不绅士了,今晚是何应龙何少荣归故里的宴会,这么做,也太不给何少面子了吧。”

某位同是一个圈子的公子哥,越众而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许是何应龙三个字让沈千秋心有所感,他脚下的步伐停顿了一下,却未曾回头。

遥望二楼宴会厅。

“何应龙,何少,一别多年,今日来取你项上人头,可好?”

话毕,余音尚未消散,人已不见。

只留下身后一群人目瞪口呆,惊诧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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