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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宋安歌此时很矛盾。

既希望这段独处的时光再漫长些,又想让这马车快些,好让她撵上父亲。

他先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丹丸,又将自己的脚搭在他的腿上,拿出药膏涂抹在自己受伤的脚踝处,轻轻揉按起来。

她近距离观察着裴豫川的侧脸,他长眉如峦,眸若深潭,正专注于自己红肿的脚踝。

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暗叹着他可真好看。

被他碰触的地方此刻既烫又痒,还很舒服......

她脑门沁出了汗,身子也莫名燥热起来,只觉得这马车里的空气怎的如此稀薄。

她刚伸手,想撩开窗帘子,让外面的凉意透些进来,缓解自己憋窒感,就被裴豫川用眼神警告了。

那双深潭般墨色的眼瞳,如初春再度凝结的冰雪,隐了笑意,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骇得她脚趾头都扣紧了,将裴豫川腰腹部的衣服都扣皱了。

只听他嗓音清冽道:

“放松些,别乱动。”

宋安歌立马松开脚趾,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身上的燥意也被这一声轻呵抚平。

裴豫川帮她将裤脚袜子整理好,穿上鞋子,便恢复了如常的默然,不再搭理她。

整个动作细致又流畅,熟稔得就像以前也帮谁这么穿过似的。

这一幕似曾相识,宋安歌靠着车璧思索了半天也记不得在哪里见过,索性不再多想。

直到马车停下,一直默然坐在最里侧的裴豫川才再次开口道,

“边上的氅子是为你准备的,披上去吧。”

“一切还来得及。”

他的嗓音依旧冷冽如冰,叫住马上要下车的宋安歌。

她回头望去,只见裴豫川独自坐在那,忽明忽暗的灯火仅映着他月白的衣袍,显得整个人清冷又......孤寂?

但她没时间思索了,毫不矫情得抓起那件氅子,道了一句:

“多谢国师大人搭救,来日必当报答!”

说罢便跳下了马车,一边披在身上,一边跑向父亲。

裴豫川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厚实的车帘阻断了视线,才缓缓收回,皱着眉,自嘲地笑了笑:

“既要报答......又何须来日?”

......

宋安歌一口气连跨好几个台阶,脚踝的刺痛几乎消失了般,竟已与平常无异。

她默默感叹着国师不愧是国之圣手,医术果然精湛。

终于赶在宋之杭即将把折子递给秉笔太监之前,拦住了他:

“父亲!请等一下!”

宋之杭疑惑回头,竟看到宋安歌衣着单薄,仅披了一件月白的大氅急匆匆跑过来!

她还不由分说抢走自己手里的折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亲!请听女儿一言!女儿不孝,不该以死相逼父亲成全自己!从鬼门关溜了这一遭,女儿总算想明白了,恒王姜齐光绝非女儿良人!这婚您不用向天家去求了!”

宋安歌一看到父亲那张脸,尤其是他看向自己时,震怒下却难掩关切神色,立刻解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令她心中抽痛更甚。

她一边磕头,一边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昏厥感,泪扑簌而下:

“是女儿不孝!不懂事!您回去后要打要罚,女儿都悉听尊便!请求您不要去了!不要去啊!”

“我死也不嫁给他了!我保证!从今以后,我听话!绝对不再让您费心!父亲,您就信了我,和我回去吧!”

宋之杭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最后无奈叹了口气,目露疼惜得将她拉起来,一边帮她拢了拢外套,一边说道:

“胡说什么呢!你不想嫁便不嫁了,无须这般折磨自己,为父看着心疼啊!”

“那恒王爷并非阮阮良配,只是你喜欢,为父就算磕破了头,也一定为你强求来这赐婚!”

宋安歌心底酸软到无以复加,泪意再也抑制不住,扑簌而落。

她正要说些什么,就一阵饱含讥讽的冷笑打断:

“呵!你还真求着你爹赐婚来了!”

“谁家好姑娘上赶着来倒贴,你那没皮没脸的女儿怎么配当我的正妻呢?宋大人你就别做梦了!”

宋安歌对这声音太熟悉了,这不是姜齐光那个畜牲么!

她循声瞪过去,一身蟒袍皇服的姜齐光背着手走了出来。

上一世她没跟过来,就在家里等着父亲告诉自己天家同意赐婚的消息。

却不知父亲在宫里还要受这畜生的奚落与侮辱!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

宋安歌气得浑身直抖,恨不得拔了御前侍卫的配剑,将他几刀捅穿!

蓦地,胳膊传来拉扯感,她转头看去,只见宋之杭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顿时明白了宋之杭的用意,这是让她莫要轻举妄动。

他细细的替宋安歌拢了拢大氅,将她整个裹在里面,不露每一处得护在身后:

“恒王爷怎知老夫意图?休要口出狂言!否则老夫定要向圣上禀明,治你个污蔑之罪!”

姜齐光狂悖的笑声更大了:

“呦!宋大人还挺有骨气的嘛,成吧!你若是这个态度,一会就算父皇压本王,本王也绝不松口!”

“堂堂太傅千金,只能在我府里捞个侧室当,也不知宋大人丢不丢得起这个人啊!”

宋之杭笑声坦荡道:

“老夫的孩子,自是毓质无双,她无论何种身份,都是老夫的荣光!何来丢人一说?”

宋安歌听得红了眼圈。

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微微佝偻的脊背好似一座山,为她挡住所有的流言纷争。

她以前总觉得父亲严厉的不近人情,没想到他在外面竟如此袒护自己!

还视做出无数出格举动的自己为荣光!

都怪她眼盲心浊看上了姜齐光,他定是觉得拿捏了自己,等同于拿捏了父亲他们。

才让他有恃无恐,任意欺辱父亲。

她将自己的脸埋进宋之杭的后背上,愧疚到无以复加。

定武帝爽朗的笑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哈哈哈!宋卿家——!朕早已知晓你的来意!”

宋之杭闻言,拉着宋安歌跪下去,对着声音的方向行礼问安,

“臣携小女,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

定武帝两步跨出来,他将宋之杭拉起来,笑道:

“免礼免礼!光儿刚要陪朕去赏梅,正巧你们也来了!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聊。”

宋安歌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来时天家的打量。

突然,她看到她爹不动声色的将身体挪了挪,挡住天家了的视线。

宋之杭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对定武帝鞠躬拱手道:

“还得是陛**恤微臣,才知微臣此番前来,只为......只为探望您龙体安泰啊!”

“眼下年关将至,您操劳更多,可千万注意休息啊!微臣见到您龙马精神,说话时气贯长虹的,微臣这就安心了,便不多打扰!微臣告退!”

定武帝话中带着迟疑:

“宋卿没别要说的了么......?”

宋之杭气定神闲道:

“没了。”

“......”

良久的沉默里,宋安歌飞快地偷偷瞄了他们一眼......

只见定武帝神色发愣,满面红光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姜齐光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和父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定武帝没说什么,只是满含失望地叹了一口,摆了摆袖子,

“罢了......朕知道了,宋卿退下吧!”

说完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离开了。

姜齐光僵着手,到底没敢拦着定武帝离开,而是缓和了态度,语气中透出微不可查的急切问道:

“宋大人......你当真没别的事要对父皇说么?”

“比如本王和阮阮的事?”

宋之杭笑声爽朗,透着股浓浓的讽意,整个宫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哈哈哈,关心陛下,乃是微臣最大的来意。”

他顿了顿,尾音上扬,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得意:

“没了~阮阮,咱们回家!”

姜齐光在原地傻了眼,错愕到不自觉喊破了音:

“没了?!怎么可能没了!你们!你们不是来求赐婚的么?怎么就没了!”

宋安歌父女对视一眼,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姜齐光,大步流星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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